王局自己點燃了一支煙，慢慢繞到卡車后面，劉警也隨即跟了過去。
看見林子江依舊坐在地上，天艮走到身邊蹲了下去，“林叔，你還好嗎？”一只胳膊抬起，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林子江抬頭看了眼天艮，回答依舊只有一個字，此時的眼睛里沒有彷徨，沒有驚訝，沒有慌亂，還是那個西裝革履的林總的眼神。
一分鐘左右，王局帶著劉警從車后面轉(zhuǎn)了一圈回來了。
林子江再次跟俯瞰過來王局對上眼時，眼神又游離不定起來。
天艮知趣的站了起身。
“小劉，再去痕跡班那邊問問吧。我只聽到了卡車的痕跡，嗯，整個倒車情節(jié)讓人身歷其境，做的很好。這次問問，腳印，看看能不能知道倒車的時候，林力是怎么走過來的。”王局安排任務時，在外人面前，是周到細致慈祥。讓外行人都聽的清楚明了。
“楊華，給你哥打個電話，讓他也過來吧?！绷肿咏瓘牡厣险玖似饋?，拍了拍地上的泥土，挨著楊華，依然也站得筆直。
“楊華的哥哥，讓我想想，就是一直在你身邊的老六吧。工地現(xiàn)場，我沒記錯，這幾年都是你這個老六幫你跑的吧?！蓖蹙蛛m然是快六甲的人了，但無論生活上多么細小的事兒，似乎都在這老人的記憶力編成了一部字典，可隨時查閱隨時提取。
的確，老六跟了林子江快20年了，林子江從手把手教個他四則運算那天開始，老六就注定是可以跟林子江一起尿褲子的那個傻兄弟了。
“子江啊，雖然年輕那會兒，你在建筑上是個尖子生，可畢竟勤能補拙，實踐出成果吶。你看看這幾年，你光顧著酒桌上拉生意，天天穿成這副樣子，也進不去工地了吧?！蓖蹙猪樖种噶酥噶肿咏戳四嗤恋暮谄ば?p> “等會兒來了，看樣子大石頭的事兒，直接問老六，人家才是當事人，比你更熟悉吧。”王局這幾句家里人才知道的嘮家常，在林子江面前可是字字如針扎，都刺的準，刺的很。
正聊著天的時間，劉警回來跟王局接著匯報了，翻開記錄，正想著照本宣科，王局一抬手打住了。
“小劉，你簡單說結(jié)論吧。我那個外孫是走過來的還是一直躺在那兒的?！蓖蹙挚桃鈸Q了個對林力的修飾，“我外孫”，可是從接這個案子開始的那一秒，連跟了王局這么多年的小劉都看不出來，是王局自己隱藏了感情，又或許，還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這份感情。
“是的，王局，從結(jié)論上說，這里痕跡清晰，但沒有留下林力的腳印，完全被車輪痕跡覆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就是說，痕跡刑警也得出同樣結(jié)論，倒車時，死者林力已經(jīng)躺在了卡車后面。”小劉還是打開了本子，又確認了下沒有要補充的，才合上本子等待下一個指示。
“你們還不會局里？”王局這次沒有批評也沒有鼓勵，
“是的，都在等王局指示。還有別的任務嗎？”小劉站得更直了。
“那既然咱們等著也是等，那你們再去查查這些大石頭有沒有什么痕跡。”王局這次慈眉善目的拍了拍下屬的肩膀，
“王局，你是說，每一塊石頭嗎？那，那恐怖得倒天黑啊?！眲⒕醚凵窀嬖V王局，您是認真的嗎，我們很恐慌啊。
王局笑了笑，像是沒看見，好像布置好了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去吧，辛苦了?！本土粝铝巳齻€字，任重而道遠，加油啦。這種語氣不是王局的風格，但舒展開的法令線，佯裝年輕人的調(diào)皮，沖著劉警眨了眨眼。
劉警嘆了口氣，低頭訕訕走開了?，F(xiàn)在肯定后悔死剛才多問了那句“還有別的任務嗎？”
劉警剛?cè)グ才湃蝿?，王局便撥通了手里的電話，“讓法醫(yī)再仔細看看，給我頭部致死傷的所有報告?！蓖蹙诌@句話非但沒有回避，還特意提高了聲調(diào)，像是故意說給林子江聽的。
“爸，我不清楚您現(xiàn)在在調(diào)查什么，如果是跟工地有關(guān)，有什么你就直接問我吧。畢竟我是這里最高負責人，我不明白的，答不上來的，也能馬上找來能回答您問題的人。”天艮也聽出來了，林子江每次想套個近乎，便會把“王局”喊成“爸”，跟周圍有沒有其他人無所謂。畢竟他們倆的關(guān)系是眾人周知的。
“你這里，平時并不是所有人都進得來，對吧?！蓖蹙譀]繼續(xù)說什么客套話，直接跟林子江四目相對，開始了問話。
“這個自然，入口出口都有人管理，工程太大了，24小時有人看門。除非他飛檐走壁，硬闖進來?！绷肿咏卮饑澜?p> “那么，進到工地里的人，是不是一定都有安全帽?！?p> “一定都配發(fā)了。我這里不是野路子工地，嚴格要求工人戴帽。無帽不得上工地。這是鐵的原則，大家都知道，不然直接扣工資。王局，可以隨意找人詢問。”
“不必了。你說是，就是了。那么，你那些大石頭，是一個個搬運呢。還是也需要高空投放?！?p> “王局，是在問，我們會不會隨意往下扔石頭，出現(xiàn)砸到人的事兒，是吧？如果出現(xiàn)了便是意外，是事故。從工種上講，沒有這么做的項目。”
“林叔，可是有的時候，為了測量地基承受能力，不也會……”天艮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林子江打斷了。
“是?！币琅f鏗鏘有力的一個字。
“子江啊，平時你可是我見過的最會說話的一個人吶。不說商場上，就是平日里，我喝茶閑了，都經(jīng)常會想起你的話，一個人琢磨著還挺值得回味兒。今天，你怎么跟天艮，”王局說到這兒，看了看天艮，又看了看林子江，“哦，怎么說呢?？偸且蛔智Ы饏?？你們這是鬧僵了，還是在這兒跟我啞語啊?！蓖蹙值膯栐掃€是和顏悅色，可落在兩個人身上的眼神卻犀利而詭異，讓人流汗，落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