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宴掛斷電話后沉了口氣,她還是第一次來心理咨詢室,看著教學樓的指示還找了好大的功夫。如果不是因為在樓下又看到那輛車證明了心里的余香,陳九宴不會如此篤定地到這里。
沉靜片刻后,陳九宴彎起指節(jié)抬手敲門。得到示意后才進門,聞到淡淡的茉莉花香。
裴文韻好像早就知道陳九宴會來似的。
“同學,過來坐吧?!彼旖青咧男σ?,有些溫柔的氣質(zhì)。示意她坐到這邊來。
陳九宴反倒有些無措,在門口猶豫片刻后才在沙發(fā)前做好。
茉莉花茶。
會是梁勝告訴她的嗎?
可是有些奇怪,梁勝也不了解她的喜好,甚至連她不喜歡吃青椒這種從小時候就表露出來的喜惡他都不曾不在乎,甚至會為了面子也讓她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
“最近睡眠質(zhì)量不好,容易多夢,即使夏日里也手腳冰涼對吧?”
陳九宴遲疑地點點頭,她說不上來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雖然眼前的女人帶給她的氣息過于熟悉,可是還是起了戒備。她的資料除了在溫景行那邊有,其他人那邊都是保密的,別人想要拿到并不容易,但是這女人只是見了她一眼就知道一目了然的樣子。
“之前我給你們學校學生做了心理測評,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壓力,我專門看了你的,分數(shù)倒是不低,不過應(yīng)該都是隨便選的吧?!?p> 陳九宴想起一個星期之前,班里開班會的時候在手機上做了一張心理測試,幾十道題的樣子,不過當時沒人放在心上,看到測評之后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分數(shù)還玩笑著說,“看來我心理有問題啊?!?p> 陳九宴這時也明白她跟別人是不一樣,他們就算如實做了,得到了結(jié)果是心理壓力大可能存在抑郁傾向,也不會計較什么,反而談笑風生地開玩笑??墒顷惥叛鐓s不敢。
這么說,都是她做的。
陳九宴當時的答案,多半都是連題目都不看,隨便瞎選的答案,就像小學生做卷子,問道如果你有一個梨你愿意跟被人分享還是自己吃。如果是陳九宴的正確答案,當然是如果是我自己為什么讓跟別人分享。可是書面卷子上的正確答案是,與人分享。
她只是不想讓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理問題,被人帶著異樣眼光看著,你看她多正常,可偏偏是個不正常的。
可是在裴文韻看來,選擇可以瞎編亂造,可是客觀題沒辦法,她心里怎么想的就算有過粉飾也還是會暴露她的真實想法,而她的答案前后不搭,明顯就是胡亂充數(shù)的。
她來學校任職之前,校長就跟她提起過這屆有個特別的學生,躁郁癥,又稱雙向情感障礙,希望她可以多多注意。
說來也巧,沒想到,居然是梁勝的女兒。
察覺到眼前年輕女孩時不時把目光大量在她身上,又不想被她察覺,覺得有些好笑昨天晚上,雖然陳九宴中途離席,梁勝失了面子,平常那么個不喜形于色的人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但是裴文韻知道她一定是見到自己了。
聽說她剛過十八歲生日,不過在她看來,還是有些青春期孩子的心性。
“不必緊張,可以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如果有什么不開心,或者有什么壓力都可以跟我說說,我或許可以幫你解決?!迸嵛捻嵉穆暰€很輕柔,好像羽毛飄落心間。
陳九宴下意識蹙蹙眉,即使坐在沙發(fā)上她依舊沒有靠著沙發(fā)背,一直沒有松懈的意思。這樣的女人綿里帶刀,怎么能夠放松下警惕?
還說心事?她跟溫景行認識那么多年,都別想從她嘴里敲出什么,就憑這么一個連面都沒有見到幾次的女人?
陳九宴對于外界的不信任和防備是自從陳清越的逝世便更加根深蒂固。如果說曾經(jīng)的陳九宴被人呵護在天堂,那么如今她無時不刻不置身在煉獄之中。
她敏感多疑,無法輕信身邊任何一個人,也理所應(yīng)當?shù)夭幌肼闊﹦e人。大概最近換季,身體免疫力下降,狀況有些不可控,每天早上醒來提不起精神也就算了,有時在課堂上不自覺茫然地看著老師,漸漸覺得窒息胸悶,甚至是莫名的煩躁,想要逃離,不知去向地躲、逃,哪怕沒有終點。
這次,那種感覺在女人的注視下再次爬上了心頭。
即使室內(nèi)有著充足的暖氣,甚至會高過室外溫度好多,陳九宴察覺到藏在衣袖里的手心發(fā)涼,沁出了冷汗。
恍然間,陳九宴猛地站起來,急促地說道:“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就這樣撂下一句話陳九宴跑了出去。
老實說裴文韻對這樣的突發(fā)事故并沒有感到驚訝,母親過世,單親家庭,時刻捍衛(wèi)母親的地位,對可以靠近父親身邊的女人都會充滿敵視,這種狀況并不為過。
再者,陳九宴雖然精神狀況出了問題,但是她并不是主動過來接受調(diào)解,反而是來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樣的人。達到目的之后,并沒有任何留在這個令她抗拒的地方任何理由。
有著這樣的女兒,梁勝也是好福氣。
繼承母親的天賦和父親的聰明和穩(wěn)重,家室優(yōu)沃,模樣也是萬里挑一,做什么事都有分寸,即使火氣到達她這個病所能容納的臨界點,也能控制不表漏。
閑歇之余,裴文韻總在想,這樣的女孩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讓她覺得對這個世界本身沒什么欲望。沒錯,她不愛這世間,卻總有些人有些事值得她停留一陣子,她對于這個世界更像是一個游走者,隨時都可以離開。
裴文韻重新拿起陳九宴的個人資料,里面還有她剛?cè)雽W做的健康監(jiān)測,心里狀況跟她預(yù)想的不差,她目光緩緩?fù)A粼谘湍橇?,“O”
可她記得梁勝是A型。
陳九宴幾乎疾步離開了心理咨詢室,走到了樓梯間,好在這路上沒遇到什么人,扶著墻大口呼吸著,希望可以得到緩解。
是個難纏的角色。
不過梁家的位置她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