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神山天池頂,在場諸位依舊看著那個幾乎瞬間變得陌生起來的“人”。
“你們這樣盯著我,我會害羞的?!蹦悄赀~蒼老的人臉,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下,竟然如時光倒流。
漸漸的,一位英姿勃發(fā)的黑發(fā)青年站在了原地。
此刻,他的周圍,不僅有李釋暄,也有方吝、繁琳兒等人,已經(jīng)死死盯著中間的陌生男子。
武顧城一拳一掌分別放在身前身后,一雙虎目盯著男子,眼神凝重無比。
“也罷,你們可以不用死,一起殺來也麻煩,諸位只要安靜看著,我也不動你們了?!蹦凶映聊毯笳f道,“我今日只殺邪絕。”
此話一出,眾人心頭紛紛動搖。但狐幼潭方吝與紀雍交好的幾人卻皺起了眉頭。
“我沒意見?!崩钺岅衙鏌o表情的說道。
狐幼潭想了想,慎重的踏出一步,“請問閣下為何要殺邪絕?”
“因為邪絕有一半命格,我需要那命格,而且需要的是無意識的命格?!鼻嗄昴腥撕敛华q豫的回答,而且絲毫沒有在意是否會暴露什么。
“用來干什么?”狐幼潭繼續(xù)問,仿佛也知道面前這個“人”不屑于隱瞞任何事情,或者說對在場的人,都是一種毫不在意的情緒。
青年人沉默片刻,“妖界從太初至今有很多妖皇,可是妖尊只有一個?!?p> 狐幼潭對妖尊有點不熟悉,但御行復知道,因為他是妖師們選出來的人,于是御行復在旁皺眉道:“妖尊宸,聽聞為最古之妖,在天帝初時已經(jīng)得道?!?p> “妖帝也只有一個?!鼻嗄昴腥它c了點頭,接著道,“妖帝之心早在三百年前,已經(jīng)迎回妖界?!?p> 狐幼潭微微捏緊拳頭,點頭:“不錯,鎖妖塔中妖帝心,那一役蜀山幾乎被滅門。”
青年男人微微詫異,看向山下,微笑道:“剛好,我們的妖帝之心來了,我?guī)齺砗痛蠹乙妭€面?!?p> 只見他伸出手,空間瞬時出現(xiàn)一個人高的黑洞,然后一個女子被他牽了出來。
那邊自從這男子出來后一直沒有多余表情的紀雍,看到女子的瞬間,面容已經(jīng)變得有些難過。
夏唯潔一臉莫名其妙,突然出現(xiàn)在了這里,也瞬間在人群后看到了空中的紀雍,“嘿,小人兒!你出來啦!”
然后才意識到在場所有人都在看著她,于是雙手叉腰,“瞅啥瞅?”
“如諸位所見,她就是妖帝之心。”青年男人笑著道,看著夏唯潔如同看向一件死物。
“所以,你們要復活妖帝?!”御行復這次是真的覺得妖界的手段可怕了。
一位死了差不多十萬年的古妖,還有機會復活嗎?
“抱歉,看來我不能坐視不管了?!崩钺岅岩蔡こ隽艘徊?,雙目如點,看向青年男子。
“你們真覺得將孽命格放到青鸞妖王身上,復活的會是妖帝嗎?”御行復不甘的問道。
“那是自然?!笔苫蕬z愛的撫摸著夏唯潔的頭發(fā),后者則渾身戰(zhàn)栗,臉色煞白無比?!八茄壑?。”
噬皇又指了指紀雍,“他是妖帝之神。”
“妖尊宸收集三界中游離的妖帝意識,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了?!?p> “三元歸一,妖帝復生!”
“我們妖族,將會在浩劫之中得以保存,我們妖族!將會成為三界合流之后的真正主角!”
“想太美!”武顧城踏出一步,出拳!
陰陽化生,天翻地覆!這一拳蓄勢已久,如同天地倒轉(zhuǎn),萬物乾坤震蕩不休!
李釋暄沒有了劍,但腳下四季輪轉(zhuǎn),天人五衰,大道流淌中,萬物枯榮有序!
狐幼潭伸手一握,鑄神山武庫中,十萬八千劍,劍嘯似驚濤,將整個山頂都壓的烏云密布,抬手一指,飛劍無數(shù)向中央的噬皇而去。
面對如此威勢,噬皇言語輕松,道了一句:“何必呢?”
而他伸出了一雙蒼白如雪的雙手,在身前交錯,輕輕拂過虛空!
在頭頂,一口如淵似墨的空洞猙獰的出現(xiàn)!
那口黑洞出現(xiàn)的瞬間,天空再也沒有光亮,場中已然遁入無邊黑暗,不僅僅是光線消失了,更重要的是,眾人的靈覺也已經(jīng)完全消失!
聲音、嗅覺,一切在世間存在的東西,通通消失,只有看不見的黑洞,像是吞噬了萬物,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彌漫在所有人的心頭。
紀雍也在剛才消失了一切,但忽然覺得有人在撫摸他的手。
有個聲音在他的心里催促著他。
按理來說,那個聲音不應該出現(xiàn)在他的心里,但是偏偏他聽到了。
那個聲音說:“殺了我?!?p> 不知道一切的紀雍很抗拒,他心里怒吼著:“不可能!我不可能!”
“這是我的宿命?!?p> “不!宿命我從來不相信!”紀雍怒吼。
這一刻,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恐懼、這么憤怒、這么悲傷的感覺。
這一刻,讓一直以為已經(jīng)成為真仙的紀雍再次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過就是一根稻草。
他隨著風飛走,就像自己永遠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
那卑微的無力感,撕碎了心神……
濕潤的一滴淚水,滴在了他的臉龐……
紀雍不知道為什么能感覺到這些東西,只覺得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自己的,也或者本來就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讓他感覺到。
…………
眾人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真正的時間持續(xù)了多久,或者是片刻,也或者是百年。
等靈覺視覺恢復,眾人再看:
青年男人在場中,毫發(fā)無損,而李釋暄等出手的幾人,面容蒼白,已然消耗過大,再也沒有一點戰(zhàn)力。
……
準備上山的鴻道祖腳步忽然停下,溪水逆行也停下了,同時停下的還有血祖。
她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正常的潮紅,可見跟著鴻道祖對她來說也是消耗巨大。
她也抬頭看了眼山上,頓時,一雙紅色的眼瞳縮得如針眼大小。
道祖低下頭,長嘆一口氣。
那張稚嫩的小臉上,露出了不知是傷心還開心的表情:“這也是世間最美的畫吧。”
血祖則心里壓下驚怒的表情,艱難躬身行禮:“人間好手段,天之涯再見!”
說罷,一道清光閃過消失在了原地。
在血祖走后,一個麗人悄然出現(xiàn)在溪水旁,欠身行禮道:“拜見道祖?!?p> 道祖不咸不淡的點點頭,“做你想做的,本應做的?!?p> 伊傾城點點頭,向山上走去。
“這也是你想看到的嗎?”道祖看著山上,道心已經(jīng)崩潰,那碎瓷一般的聲音,在他的耳旁,是那么清晰。
“不想看到,卻早已預料到的一幕?!币粋€老道出現(xiàn),看著山上。
道祖不咸不淡的道,“所以你覺得還有什么后手?逍遙天人已經(jīng)不奢望,長生天人?九劫未過,道心已碎?!?p> “他還有什么資本再去給人間掙得一線生機?”道祖的聲音有點拔高,“當初我很信任你,所以由著你折騰,以為他會比李釋暄走得更遠。”
老道無所謂的道:“這不是走到李家那小子前面了嗎?”
“但路斷了?!钡雷鏀嗳坏?。“他的路斷了,你知道會有多少人去填?”
帝師莊周或者說老道齊昆侖沒有回答道祖,反而問道:“你覺得我只是想讓人間多一個忘憂、逍遙、長生?”
“三界合流,忘憂破返虛?”
“多一個忘憂多一份希望?”
“不,你理解錯了?!钡蹘煹溃翱磥泶蠹覍ξ艺`會很深啊?!?p> “誰說要忘憂?”帝師一指西荒。
那邊一個高聳佛像開始崩潰,陰氣大盛。
道祖眉頭一皺,像是蒼老了百歲,“通玄魁首,如是觀圓寂?!?p> “如是觀死,佛祖涅槃。忘憂有了!”帝師反而笑著輕言。
像是在印證帝師所說,在佛像崩碎后,一道金光恍若涅槃。那金光之中金色苦海波濤洶涌,金蓮綻放。
金蓮之中孕育一片佛國,眾生呢喃。
一花一世界。
一座須彌山在苦海之上,佛光空前浩大,佛法雷音,振聾發(fā)聵!
這是一道佛光,更有九道佛光出現(xiàn)。
一座蓋世大佛在虛空中含笑盤坐,手捏佛印,九道佛光盤旋在其腦后,蕩起漣漪,陰云退散!
帝師再指北方,滄州之地。道祖隨帝師所指望去。
“一劍臨江仙,眾生所念時光難阻。逍遙有了。”
劍宗之地,有位廣袖仙人,虛幻飄渺,抬手之下,人間九洲,億萬人族之意,化作一口七彩斑駁仙劍。
仙人持劍斬下,那道貫通三界的青色劍氣最終像是琴弦一般繃斷,壓在眾生靈心間的一口利劍開始虛幻消失。
道祖看著這兩件事情發(fā)生,心中郁氣一口吐出,“好!”
帝師微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些皆不為我所求?!?p> 道祖凝神,看著一步步消失的帝師,猶豫片刻,還是躬身行禮:“帝師辛苦?!?p> “與天斗其樂無窮,不辛苦不辛苦。”灑脫的聲音回蕩在耳邊,而帝師身影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
道祖苦笑著搖搖頭,消失在了原地。
………
天池,看著自己劍下之人,紀雍傻立原地,“為、為什么??”
在場的,無論是誰,皆被眼前這一幕震懾得無以復加。
因為,天兵道器洞穿了一個女子的胸口。
那個女子,名叫夏唯潔!
“為什么!?”紀雍心中,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意,一股難以言說的痛苦,像是敵人最可怕的攻擊,直擊心靈!
他體內(nèi),長生真氣瘋狂亂穿,撞破紫府!太清真氣像是遭遇洪水猛獸,變得混濁難堪!
他一口鮮血噴出。嘴里卻反復念著:“為什么?!”
“小人兒,這是宿命。我躲不掉的?!毕奈嵉乖诩o雍懷里。
紀雍眼神空洞,嘴里不斷重復:“為什么?!”
夏唯潔將臉龐輕輕靠在了紀雍的耳旁,“注定啦。還記得我們共締命格嗎?我的命本來就是你的,我們本來就是同一人?!?p> “嘻!”絕美的臉上,笑容凄美,“從今往后,你再也甩不開我了,我很開心。因為我們會永遠是一個人,再也,再也…不會……不會分開?!?p> 紀雍下意識摟住柔軟的身子,跌坐在地。
懷里,那個女子再也不會笑了,她一直會在笑。
紀雍失魂落魄,“為什么?因為這就是命?是啊,都是宿命,是因果,是注定?!?p> 眼淚幾乎是無法控制的滴落……
……
一滴淚,落在了她的臉頰。
……
她身體開始消散了。
紀雍眉心,那道裂縫開始合攏。
……
“??!”一聲咆哮傳來。
噬皇那漆黑的瞳孔放大,人形軀體撐開,一只可怕的洪荒巨獸出現(xiàn)在天空,龐大的身軀擠滿天空!
在它身后,一個個黑洞旋轉(zhuǎn)著,仿佛連通幽冥,可怕的妖氣如同化形,嘶吼聲不絕如縷!
“我要你們死!”
黑洞中傳來可怕的引力,眾人幾乎會被吸走,而且,體內(nèi)真氣已經(jīng)蠢蠢欲動,再不受掌控,開始流散入黑洞!
“給我滾回妖界!”
暗中一位位王師出手,天地法相擠滿鑄神山!
一擊之下,天崩地裂,無數(shù)碎石震落鑄神山!
“很好!去死!”噬皇可怕的雙眼中如同乾坤顛倒,每個人體內(nèi),一只黑洞憑空浮現(xiàn),吞噬精氣神!
神通威猛大減,噬皇以黑洞擋住王師攻伐,一掌朝著那邊的紀雍按下!
“死!”
“紀兄!”寧仙奇終于登上鑄神山,眼看著妖皇一手壓下,黑洞在吞噬萬物!
“寧仙奇,你得跟我走了?!币羶A城驟然出現(xiàn),拉住了寧仙奇的手。
寧仙奇看著那邊,急忙一甩,轉(zhuǎn)頭看著伊傾城:“姐姐,我知道我有自己的使命,可是我還是不想順天而行,總要試試逆天而行的滋味才行。抱歉。”
寧仙奇看著妖皇的手,義無反顧的沖上,二十四神王從體內(nèi)沖出,不要命的沖上前去!
可是妖皇奮力一擊之下,一切神通道意都是虛妄,二十四尊神一一碎裂!
寧仙奇沖到紀雍身前,一聲沉喝,主神天帝法相出現(xiàn),掌中萬千世界生滅造化,迎上了妖皇一掌!
吞噬與造化相互抵擋!
“紀兄!”寧仙奇艱難轉(zhuǎn)頭,七竅流血。見紀雍依舊沒有反應,連忙又道:“小哥哥!拿起你的劍!你要記得,你為什么拿起劍!”
紀雍耳旁,一個聲音響徹:“屠盡天下妖邪!”
他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旁邊的天兵道器。
懷里依舊溫熱,可是那女子已經(jīng)消散,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天兵道器不染鮮血,連她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可是紀雍存在了,感覺天地沒有哪一刻這般的清晰。
他拍住寧仙奇的肩膀,將他往后拉去。
一只黑洞布滿的手臂,狠狠壓下!
紀雍一劍崩碎。
他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記不到任何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