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看了眼白玄老道,猶豫著走過去,手指搭上趙家老仆脈門。
白令使難得露出關懷之色,“趙道友如何了?傷勢可要緊?”
白鷺想了想,掏出一個小玉瓶,將一顆綠瑩瑩的丹藥塞入傷者口中,淡淡道:“受了內傷,氣血有些翻涌,不過沒傷及本源,服藥后靜養(yǎng)些許時日便可?!?p> 白令使糾結著問:“些許時日?可,回程若遇到煞怪襲擊……”
他有些擔心,這位趙家老仆若無法動用法力,到時豈不是要拖他后腿?
“爾等可隨老夫乘云舟離開,不必擔心那些魑魅魍魎?!?p> 白令使吃了顆定心丸,說了一籮筐感激話。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對待云天宗之人的態(tài)度已發(fā)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一開始是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而后是利益所誘、漸行漸近,如今自己勢單力薄,便有了種寄人籬下的隱隱憂慮,只能處處捧著對方。
白令使見白玄老道神色不佳,不敢追問,只靜觀其變。
不多時,趙家老仆幽幽醒轉,卻是一問三不知,只慚愧表示自己才疏學淺、難當大任。
白玄老道目光落到白令使身上,后者只覺得頭皮一緊。
“前輩,我倒是有心助向道友他們一臂之力,可我……”
白玄老道不理他,冷哼一聲:“區(qū)區(qū)小陣,還想擋我去路?不自量力!你想龜縮不出,我倒要看看,你能耐得住多久!”
他袍袖一揮,頓時風聲大作。
白令使愕然抬頭,發(fā)現(xiàn)頭頂那黑玉星盤竟變得模糊起來,像是化作一塊黑色綢緞,柔軟而華美,卻黑洞洞的,反射不出一絲光亮。
原先的星星點點點綴在這片純粹的黑幕上,更顯其璀璨。
那“黑緞子”伸展著柔軟的身軀動了起來,慢慢垂落,卷出優(yōu)雅的圓弧,很快將自己扭曲成了一個中空的巨大黑球,恰好包裹住了面前這方虛空。
白鷺上前一步,低聲道:“師尊,大師兄、段師弟他們還在里頭……”
白玄老道神色不動,打斷她:“他們自會安然無事?!?p> 白鷺只能閉口不言,心中寒意更甚。
欒谷師叔的天角星盤她不是第一次見,先前也曾聽師叔提起過一二。
她知道,這法寶的煉制材料取自于某種罕見的煞怪,名字似乎就叫做天角蛇。
據(jù)說,天角蛇渾身漆黑,頭有雙角,是天生的破陣專家,無論是多高深的陣法都困不住它。因為它們性情溫順,故而在上古年間,許多修士都喜歡豢養(yǎng)它們?yōu)殪`獸,用來破陣尋寶。以至于,修習陣道的修士看它們不大順眼,遇到了總是要格殺勿論。
后來天地環(huán)境大變,天角蛇和許多靈獸一樣,因為無法適應如今靈煞交融的環(huán)境而慢慢消失,只有極少數(shù)的天角蛇存活下來,卻發(fā)生異變。實力大增,性情卻變得暴虐非常,難以馴服,修士們也只好改變了從前豢養(yǎng)的策略,改為將其煉制為法寶,隨時隨地為己所用。
欒谷師叔煉制的這一方天角星盤就用到了那一條異變天角蛇的血肉、龍骨和角,就連其魂魄都封印其中,又加以符箓鎮(zhèn)壓,如此過了許多年,才真正將其馴服,令其心甘情愿成為器靈,可謂是物盡其用了。
她還知道,師尊如今施展的這一招曾被師叔戲稱為“天羅地網(wǎng)”,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終極招式。即便能順利破陣,也無法保證陣中物事的完好。而且,過后星盤多半也會遭受一定程度的損壞,須得回爐重新煉制,可能還要耗上數(shù)年。
這是欒谷師叔的寶貝,輕易不借出手,卻被師尊這般對待,還不顧忌陷入陣中的兩個弟子,想來是存了志在必得的心思。
“里面的人或事,當真有重要到這種地步嗎?”她心中喃喃,面上卻不敢泄露一絲真實想法。
師徒二人說話時,那黑球竟在不斷縮小,且每縮小一分,其中個別星辰就會變得更亮,活像是從中汲取了某種神秘能量。
眼前美景實在詭異,看得白令使心生驚懼,就連違心的贊嘆都難以發(fā)出。
這法寶該不會是想由外至內把里頭的空間直接擠壓到崩壞吧?
一想到那里頭的“洞府”蘊藏寶貝可能會被連帶著毀壞,白令使不禁心疼起來。
這時,他腰間的乾坤袋突然傳來靈力震顫。
是已沉寂數(shù)日的傳音符!
白令使和手下對視一眼,連忙將其取出。
一如二人所想,玉符中果然傳來了他們熟悉的聲音。
“令使大人,東梧、荊南二縣前來援助的修士已經(jīng)趕到,我們正往曾鑒師留的方位趕去……”
“這血原古怪得很,通訊時斷時續(xù),也不知你們何時才能收到……”
“我們遭遇了血蝗群的攻擊,死了兩人……”
白令使的笑轉淡,快速對著那頭說了幾句,簡單交代了進入血原后的經(jīng)歷,以及報上如今他們所在的方位。
白鷺心中稍定,暗道:“《原煞錄》中記載,血蝗只有筑基境修為。那幫修士連這種低等煞怪都打不過,實在不足為患?!?p> 段青峰生死不知,陳風又失陷迷陣,白玄老道要專心掌控星盤,她又還因為傷勢未愈有些虛弱。若是這賊眉鼠眼的什么令使突然召來一群強大助力,焉知會不會被人摘了桃子!
但聽得傳音符那頭的人驚喜表示自己就在百里開外,很快就能趕來,白鷺還是強打起精神,以防萬一。
白令使面帶喜色,看向她師徒二人的眼神也不再畢恭畢敬。
就連那白著臉、佯裝凝神打坐療傷的趙家老仆都自覺多了分底氣,因為他偷聽到,趙家已有長老級人物帶著幾個精英子弟趕來血原,正好還跟官家招募的那批修士會合到了一處。
“唉!來的人還是太少了些,要是能將官家人拉到我們這邊就好了。也不知這老牛鼻子在折騰什么名堂,不過,看這法寶的架勢,應該要耗他不少靈力。屆時,若是能趁他虛弱時下手,哼哼。血原上詭異頻發(fā),隨便死一個宗門長老也不算出奇?!?p> 趙家老仆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得有人小聲尖叫。
是白令使帶來的手下。
“那,那個尖尖的是什么?怎么看著像是……”
趙家老仆心生疑竇,也不再偽裝,慢吞吞睜開眼一看,卻見那方幻化成個大黑球的星盤法寶上突然多了一處突起,還在蠢蠢欲動!
不對!
是兩處,三處……
突起數(shù)量還在不斷增多,有長有短,有胖有瘦,不甚光滑,都有棱有角,帶著些許粗糙質感??粗行┫袷谴喝绽锍橹Φ睦蠘洳孀樱袷枪偶镉涊d的某種魔怪、煞怪的嶙峋觸角。
趙家老仆、白令使幾乎同時想到:云天宗的法寶也忒古怪了些,黑不溜秋也就算了,還冒出這些鬼氣森森的觸角,竟有點像是上古魔器!
白鷺也忍不住想:“這些觸角有些古怪,該不會是那器靈在蠢蠢欲動,要趁亂逃跑吧?”
不知情的人心生畏懼,掌控著法寶的白玄老道本人卻冷笑一聲。
他重新注入更多靈力,將只剩八尺寬的黑球又往里壓縮了一分。
“孽畜,終于想出來了?乖乖打開門戶,束手就擒,老夫還可留你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