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杏花兒默默地并肩走下山坡來到溪水邊。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這才開口問道;
“杏花兒,你們喝水、做飯在哪兒接水呀?”
“你看,就在那兒?!?p> 說著,她用手一指那幾塊并排在一起的石頭。
大力來到近前一看,不覺有些發(fā)蒙,心想;“沒什么呀。”
“大力哥,石頭后面是個不深的坑,我和媽媽就在這個坑里用鐵桶打水,這幾塊石頭是標記,不然,溪水一漲就看不到坑了?!?p> 杏花兒解釋說。
“嗷,我明白了,水坑深,好把鐵桶放進去打水?!?p> 大力一笑說到,但緊接著又問道;
“哪冬天呢?”
她微笑著說道;
“我們住不到冬天,到秋天樹葉剛一黃,我們就走了?!?p> “是嘛?!?p> 他應(yīng)了一句,本想接著再問下去,可張了張嘴,卻沒好意思開口。
兩個人繼續(xù)走著,他說道;
“你爸爸真棒,還會抓野兔子。”
她聽此言,高興的說道;
“我爸爸可棒了,他還有獵槍呢。”
說到此,杏花兒的表情忽然變得凝重起來,一副憂心忡忡樣子,接著說道;
“可是,他身體不好,老是犯病,厲害時走路都不行,咳嗽的特別厲害?!?p> 大力一見杏花兒不高興,自己的情緒立刻受到影響,內(nèi)心連連自責道;
“真是的,我剛說兩句話,就招得她不高興。我也是,怎么像個大傻帽呢,明明看見她爸爸身體不好,還當她面夸她爸爸。另外,我還有好多事不明白想問問她呢,現(xiàn)在看來,還是甭問了。我只想讓她高興,我只想讓她一直都是美滋滋的樣子?!?p> 想到這些,大力又來了精神,問道;
“杏花兒,你家離玉米地遠嗎?”
這時,杏花兒的心情也緩了過來,聽見他問自己,笑著說道;
“不遠,你看,就在前面那片樹林的旁邊?!?p> 說著,用手一指。
“大力哥,咱們快去吧。”杏花兒說。
“哎,”他答應(yīng)一聲,兩個人加快腳步,很快來到玉米地前。
“杏花兒,咱不掰老玉米了,我要和你來就是這個意思。”
大力看了看面前的玉米地,又看看身邊的杏花兒說。
“那不行,我媽都說了要給你們老玉米的,要是不掰,我媽會說我不守信用的?!毙踊▋赫f。
“那好辦,等呆會兒回去,我和大嬸兒說,保證大嬸兒不會說你。”大力信心十足的說。
杏花兒想了想說道;
“這是你說的,我媽要是說我,你可要負責?!?p> “行,我負責?!贝罅M口答應(yīng)。
“好吧,那咱倆到那棵下坐一會兒?!毙踊▋赫f。
“大力哥,我知道,你有好多的話要問我,是不是?”
剛坐下來聰明的杏花兒低聲問道。
“杏花兒,我不問,真的,我什么也不問。我只要能夠看見你就行。”大力非常干脆卻也非常真誠的說。
杏花兒又甜甜的對他微笑起來,說道;
“大力哥,你要是畢業(yè)下鄉(xiāng)插隊去,就不能來我們家了吧。聽說去插隊的地方離家可遠呢。”
“我不去插隊,我要入伍當解放軍。”大力特別認真的說。
說完,他看了看面帶喜悅的杏花兒,接著說道;
“我哥哥就是解放軍,還是大官呢,是副團長。今年春節(jié)前,我哥和他們團長來BJ辦事,順便回家看看。他們團長一看見我就說;‘這小伙子真精神,是當兵的料?!@話我都記著呢。等我快畢業(yè)時,我就讓我哥找他們團長,到時帶我到他們部隊當兵去?!?p> 杏花兒認真的聽著,順口歡喜說道;“真的?!?p>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干嘛。杏花兒,你比我小兩歲,等我當了兩年兵以后,就讓我哥把你也調(diào)走去當兵,到時,你我都在一個部隊里,那有多好?!贝罅εd致勃勃的說。
“那可太好了。我也特想當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就怕當不上。”杏花兒不免有些擔心的說。
“能,你一定能當上。對啦,你就當文藝兵,你唱歌那么好聽,只要我哥他們一聽,保準收下你?!贝罅φf。
“當文藝兵?哪文藝兵有槍嗎?我想當能扛槍的文藝兵?!?p> 杏花兒有些興奮地說。
“文藝兵只演節(jié)目,沒有槍吧?”大力有些含糊的說。
“能沒搶嗎?文藝兵也是解放軍呀,解放軍都應(yīng)該有槍的。”杏花兒說。
“嗯,你說得對,都應(yīng)該有槍。”大力向著她說道。
“好,我就當文藝兵了?!?p> 杏花兒說完,兩個人一起高興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杏花兒接著說道;
“大力哥,我見過解放軍的文藝女兵,她們穿上橄欖綠軍裝真精神,我做夢都想和她們一樣。”
“你準能穿上那身橄欖綠軍裝,你條件多棒呀,人長得好,歌兒唱得好,我哥他們團長一看見你,保準立刻帶你到部隊。”
他說。
“要是他們不放我走怎么辦?”杏花兒不免擔心的問。
“不會的,解放軍的事兒,誰也不敢阻攔。”
他非??隙ǖ恼f。
“那我們在一個部隊里,是不是一個星期也可以見一次面?”杏花兒問。
“可以吧,只是不能保證每個星期都能見到?!?p> 他又有些拿不準的說,但隨后又很輕松的說道;
“那也沒關(guān)系,反正我知道你在哪里,要去看你,和班長請個假就去找你了。”
杏花兒聽后,又美美的笑了起來??吹叫踊▋洪_心的樣子,大力心里更是美的了不得。
突然,杏花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似乎有些擔心的問道;
“大力哥,下星期你們還來嗎?”
“來呀,下星期我們都來。你知道嘛,除了我們的‘大澡堂子’,在那座山的山頂上,還有我們的‘大飯桌子’呢?!?p> 說著,大力自己又樂了起來。
可是,他發(fā)現(xiàn)杏花兒沒和他一起笑,只是美美的、靜靜地看著自己。
見此,大力立刻止住笑聲,不知所以的看著杏花兒。
“大力哥,我們到十月一號就要搬走了,要到明年的五月一號再搬回來。”
杏花兒用低低地、很委婉的聲音說。
聽此言,大力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精神馬上變得緊張起來,心中暗想到;
“真是的,我們進山的時間,就到開學后的第一個星期天,再往后就出不來了。那時,天亮得晚黑的早,不僅沒時間進山了,就是我們想進山,家長也讓了,何況連酸棗都落地了。我們不來,我就看不到杏花兒,她們一家人在十月一號離開,這樣,在快一個月的時間里,杏花兒一家又要一個朋友都沒有住在這山里面?!?p> 想到此,他心里好一陣的難受,不由得輕輕地叫聲;杏花兒,卻無言以對。
剎那間,空氣似乎都凝固了,雙方只是默默地看著。枝頭上鳥兒也止住啼聲,在靜靜地守候。
“杏花兒-----”
他說著,拉起她的一只手,稍稍的停頓之后,真誠的說道;
“我會想你的?!?p> “大力哥,我也會想你的?!?p> 杏花兒說著,拉起他的另一只手。在此時,杏花兒的眼睛濕潤了,淚水已經(jīng)在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轉(zhuǎn)動。
大力看見杏花兒的淚水,一股不能自拔的悲傷,從心底涌出。他強忍住自己的情感,想去勸說她,可張了幾下口,卻沒能說出一個字,無奈,只好把她的手拉的更緊。
他和她都能聽到彼此加重的呼吸聲,杏花兒的頭微微揚起,呼出的熱氣,直撲到他的臉上。
忽然,他驚奇的說道;
“杏花兒,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見我了,那在我的眼睛里,一定有你。”
“我看到我了,我在你的眼睛里?!毙踊▋后@喜的說。
“我眼睛里有你,在我的眼睛里永遠都有你;杏花兒?!彼f。
“我眼睛里有你,我的眼睛里永遠只有你;大力哥?!?p> 杏花兒說。
說著,兩個人都已發(fā)出會心的笑聲。
“大力哥,你愛聽我唱歌嗎?”杏花兒笑著問道。
“愛聽,特別愛聽。”大力回答說。
“那我給你唱首歌吧?!?p> 她說完,一只手仍然拉著他的一只手,側(cè)過身唱到;
“人人那個都說哎,沂蒙山好------”
她一邊輕輕地唱著,一邊有節(jié)奏的輕輕擺動著拉在一起的手。
“姐-----,大力哥,你們在哪兒呢?掰完老玉米了嗎?媽讓我來幫你們?!笔切』涸诓贿h處在喊。
杏花兒的歌聲戛然而止,微笑著看著大力。
大力馬上轉(zhuǎn)過頭去,高聲喊道;
“在著呢?!比缓罂粗踊▋?。
“你看,還沒唱完呢?!毙踊▋盒χf。
“沒關(guān)系,下次再唱,咱們回去吧?!彼貏e高興的說。
說著,大力才松開杏花兒的手,他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手都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濕濕的。
“咱們就空手回去呀。”杏花兒面帶為難的說。
“沒事兒,回去我和大嬸兒說,你媽不會說你的?!贝罅φf。
兩人正說著,小虎兒已來到近前,向四處找了找后問道;
“姐,你們掰的老玉米呢?”
杏花兒看著大力,沒說話。
他趕緊接過話來說道;
“我們沒掰,我看現(xiàn)在的老玉米太嫩,不好吃,讓它先長一長再說。行嗎?小虎兒?!?p> 小虎兒哪知其所以,只好掃興的說道;
“那好吧,我們回去吧?!?p> 小虎兒在前,他們兩個并肩跟在后面。雖然,兩個人挨得很近,但是,誰也沒再拉住誰的手,一路說笑著原路返回。
院子里,大家正圍坐在涼席旁閑聊,大嬸兒也在座。胖三兒、剛子還在向伙伴兒們炫耀自己的抓魚技巧。胖三兒說著還比劃著,滑稽的樣子時不時的引起眾人的一片笑聲,連大嬸兒都跟著樂個不停。
當大力三人剛邁進院門,就被胖三兒看見。他立刻轉(zhuǎn)臉說道;
“大力哥,去的麻利回來的快,老玉米呢?怎沒看見老玉米呀。”
大嬸兒見狀,起身來到小虎兒近前,疑惑的問道;“玉米呢?”
大力剛要回答,杏花兒搶著說道;
“媽,大力哥說現(xiàn)在的老玉米還太嫩,不好吃,我們就沒掰。”
“你也會看呀,地里有長得很大、很飽滿的嘛?!?p> 大嬸兒話語中帶有埋怨的口氣。
這時大力馬上接過話說道;
“大嬸兒,是我不讓杏花兒掰的,我想等老玉米完全熟透時掰,到時候我們來幫您?!?p> 見此,大嬸兒只好“嗨”了一聲,用像是對自己孩子說話的口氣說道;
“好孩子,真懂事?!?p> 此時,大力轉(zhuǎn)過身對立興說道;
“力興,都準備好了吧,咱們該走了?!?p> 立興一笑,說道;“就等你了。”
說罷,大家站起身來到院子門前,當眾人正要出門時,人群中的胖三兒突然說道;
“杏花兒,你唱歌真好聽,再為我們唱首歌吧?!?p> 誰知,胖三兒的話音未落,大力立刻沖他說道;
“胖三兒,剛才吃肉你吃的最多,老玉米你挑最大的,人家杏花兒盡干活兒了,連飯都沒吃,你還好意思讓人家唱歌?!?p> 杏花兒聽罷,忍不住用手捂著嘴笑出了聲,大嬸兒在一旁也不禁笑了。倒是胖三兒,滿懷興致的剛說了一句,就被大力毫不客氣得堵了回去。
說完此話,大力知道這是自己太自私了。剛才說的只是表面上的事,實際上是自己心里不想讓杏花兒給他們唱。他心里想;
“杏花兒一天到晚夠辛苦的,她唱歌就要用力氣,我才不讓她再受一點兒累呢。就是要唱,也是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她唱給我一個人聽?!?p> 滿腔熱情的胖三兒,被人冷冰冰的頂了回去,心里雖然不悅,但也只好看了一眼身邊的大蘭子,臊么嗤的躲到人群后面,不再說話。
“大嬸兒,我們走了?!?p> 大力說完,又把目光轉(zhuǎn)向杏花兒說;
“杏花兒,我走了?!?p> 此時,立興已經(jīng)走在下坡的小路上,一行人哩哩啦啦的邊走邊叨咕著什么隨在后面。
院子里只剩下大力一個人,他不得不離開,不得不去追趕自己的伙伴兒們。
“杏花兒,我走了?!闭f話間,他不由得伸出手。
沒想到,就在此時此刻,杏花兒也伸出手,兩個人的拉手動作,比有人喊口令“預(yù)備、開始”,還要齊、還要準。當兩個人的手拉在一起時,大力方覺得不好,臉立刻紅到了脖子根兒。
“哎喲,杏花兒媽還在旁邊兒呢。”想著,趕緊要把手抽回。杏花兒似乎有所察覺,便稍一用力,拉住了他要抽回的這只手。
眼前的這一切,杏花兒媽看的是一清二楚,見兩個孩子如此這般,她并沒有斥責阻止,只是淡淡的一笑說道;
“杏花兒,送送你大力哥吧?!闭f完,領(lǐng)著小虎兒轉(zhuǎn)身回去了。
見此,他這才長長的出了口大氣,都忘了和大嬸兒再打聲招呼,拉起杏花兒的手,趕緊走出院子。
在下山的小路上,杏花兒輕輕地搖著兩個人拉著的手,默默的卻是快樂的走著,兩個人還不時微笑的相互對視一下。
“杏花兒,和你說件事兒?!贝罅粗乳_口說。
“什么事兒呀?”杏花兒美美的笑著問。
“這幾天你不要去砍柴了,星期天你只帶上兩把砍刀,還在那塊大石頭前等我就行。我不想再讓你和媽媽去砍柴、背柴。我們會砍好多好多的柴放在你家,一直燒到明年七月份都燒不完。我剛才看了,你家的柴還挺多的,再燒一個星期沒問題。”
他此時變得有些嘮哩嘮叨的說著。
杏花兒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聽他說話,喜悅的神采在她身上無處不在。
“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他又叮囑說。
“放心吧大力哥,我都記住了?!毙踊▋盒χc頭說道。
“杏花兒,還有一件事特別要緊,就是讓你爸你媽,千萬別再給我們做好吃的了,就是做了,我們也不再吃了,都留給你們吃。這句話你一定要對你媽媽說,別忘了?!?p> 杏花兒微笑著點點頭,沒說話。
立興已經(jīng)走進山谷,小路上只有三、四人的背影在遠處搖晃。一種難分難舍的思緒,頃刻間涌入大力的心頭。但是,他要在杏花兒面前表現(xiàn)出從容不迫的樣子。于是,他停下腳步提高嗓音,樂呵呵的說道;
“杏花兒,回去吧。”
說著,人邁開半步,卻沒松開拉著杏花兒的手。杏花兒的手臂被拉成一條直線,可她依然緊緊地拉住他的手。
大力側(cè)臉向山坡下看去,只見十幾個人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手里拎著一大串魚,還在慢騰騰的邁著小碎步兒,把個大屁股扭得左右濫顫,一看就知道那是胖三兒。見此,大力頓時有了話說,他笑著說道;
“杏花兒你看,那是胖三兒,他走路的樣子特逗笑吧?!?p> 杏花兒在聽著,但眼光還是停留在大力的臉上。
“對了,胖三兒還有個外號兒,別人要是叫他,他準急,我叫他就沒事。他的外號叫‘哈巴狗’,你說可樂不可樂?!?p> 大力笑著說。
聰明的杏花兒知道,這是大力哥在逗自己開心,其實,她也不想讓大力哥在此時難受。因此,她仍然無語,只是對他甜甜的一笑。
大力也無言,這甜甜的一笑,已讓他心滿意足。但是,他不得不松開杏花兒的手,杏花兒也無可奈何的松開他的手。他轉(zhuǎn)過身沒再回頭,一路小跑著來到溪水邊。在他就要拐進山谷時,山坡上的杏花兒高聲說道;
“大力哥,我等你?!?p> “杏花兒,等著我。”
大力腳沒停步人未回頭,揚手在空中一擺高聲的說道。
在“大飯桌子”上,十二個人無所顧忌的說笑著,正在吃第二次午飯。邊吃邊聊、大喊大叫,是“大飯桌子”上的一道風景,是伙伴兒們最為開心、最為得意的時刻。吃什么無所謂,吃的過程才是重要的。
“各位,今天吃美了吧,咱們剛吃完燉兔子肉,接著就吃烤魚肉。大蘭子,你們四個別忘了,每人都要給我一條魚吃。”
胖三兒又開始得意起來,指著大蘭子說。
“放心,我們才不像你老耍賴呢?!?p> 大蘭子白了胖三兒一眼說。
“胖三兒,現(xiàn)在你又還陽了,不是剛才那會兒蔫頭耷拉腦的,你還陽的還挺快?!痹谝慌钥爵~的剛子說。
“是呀,那會兒被人一句話,給咽得嗝兒嘍嗝兒嘍得,現(xiàn)在又抖起來了?!辫F錘也說。
“你們甭廢話,往外出條魚心疼了,告訴你們,說什么都是白搭,我還要挑大的呢,我心疼死你們?!?p> 胖三兒開始反擊他們幾個。
這句話引來大家更瘋狂地笑聲和“哦-----哦”的起哄聲。
烤魚吃完了,“大飯桌子”上所有可吃的食物被一掃而光,大力這時才說道;
“各位,今天是我沒讓杏花兒給咱們?nèi)リ嫌衩椎模銈冎罏槭裁磫???p> 大力話音未落,胖三兒緊接著說道;
“你向著杏花兒唄,你太向著她了?!?p> 胖三兒的話語中,還對大力當眾把自己堵回去的事多有不滿。
“胖三兒,我說杏花兒累了是真的。你也看見了,咱們吃肉喝湯吃老玉米,杏花兒一家人可什么也沒吃。唱歌也要有力氣才行,不信,你別吃飯就去摘棗兒,你能頂?shù)淖???p> 大力言語盡管平和,可是沒了笑臉的說。
胖三兒聽罷,晃了晃大圓腦袋,笑著說;
“怎么,有點兒急,要開批斗會了,我是逗你玩兒呢,千萬別生氣?!?p> “我可沒生氣,這有什么呀。”
大力十分輕松的說罷,隨后繼續(xù)說道;
“其實,我們沒掰老玉米是有原因的。我告訴你們吧,今天咱們吃的都是又大又嫩又香的老玉米,咬一口都冒汁兒,那都是沒長熟的。等它們長熟了,一個老玉米能打出一斤玉米面。咱們吃了十二個,再拿走二十四個,就等于咱們從杏花兒家拿走了三十六斤玉米面,真要這樣,咱們不成了‘搶糧隊’的嘛?!?p> 大力有板有眼的說著。
“大力哥說的對,這點常識我也知道?!绷⑴d馬上接過話來說。
“對、是的、沒錯,我知道?!痹S多人都紛紛的說。
“杏花兒一家人真好,她爸爸有病,還上山為我們打野兔子,我特感動?!碧易邮终J真的說。
“真的,我也是、我也是?!北娙擞忠黄鸺娂娬f道。
胖三兒接過大家的話說;
“她們一家人對我們好,我們要加倍得對她們好。”
“哎,胖三兒就是胖三兒,不光能吃還能說,說的有水平,這也是我的意思。今天胖三兒就拿了一大捧米,真夠大方的?!?p> 大力樂呵呵地說著,就算是把用話堵他的不是,借此機會向他道歉了。胖三兒和眾人,對此都是心知肚明,彼此一笑了之。
“咱們是誰呀?”
大力一句問話,所有人一起高聲喊道;“英雄好漢。”
“是呀,咱們都‘英雄好漢’了,只幫人家一點兒小忙,就十二個人一起,在人家吃了那么多肉,我總覺得不太好。咱們最多給了大嬸兒三斤米,還差點沒給成?!贝罅τ行└锌恼f。
“真是的,杏花兒家虧大了?!绷⑴d說。
“我看這樣,咱們再給大嬸兒家送東西,她是不會再要了,那咱們以后什么也不送了,只幫助她家砍柴,咱們砍的柴讓她家一年都燒不完?!贝罅Φ讱馐愕恼f。
“就這樣了,咱們砍完柴,把柴送到她們家,再把柴碼好,咱們轉(zhuǎn)身就走?!迸秩齼赫f。
“我看魚還是要送的,咱們有一大串兒魚也夠了。”
桃子慢條斯理的說。
“對,桃子說得對,兩大串兒魚我也烤不過來?!眲傋诱f。
“看看,還是人家桃子。就這么著了,咱放下柴轉(zhuǎn)身就走?!?p> 大力樂呵呵的說。
“轉(zhuǎn)身就走?說的輕巧,怕是有人沒那么快?!?p> 狗子邊說邊用眼睛看周圍的人。
大力知道他是在用話擠兌自己,于是,笑著說道;
“放心,咱們還是老規(guī)矩,立興開路,我最后一個,保準落不下。只是你們別冒壞,撒丫子猛跑。”
“大力哥你放心,我不會的,其他人也不會冒這個壞,誰那么缺心眼兒。”
立興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引得大力和眾人跟著是一陣大笑。
大力明白,自己對杏花兒好,他們都看得十分清楚。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zhuǎn)眼暑假結(jié)束了,開學了,秋天早晚的涼意,封住了伙伴兒們進山的熱情,快速天黑的時間,擋住了伙伴兒們進山的腳步,他們只能等待明年春暖花開的到來,等待烈日炎炎的夏天所給予豐碩的果實。無奈,在大自然的面前,任何人都要屈從等待。
在熱烈期盼的七二年暑假里,大力他們十二個人有兩天是冒雨出門進山的,有一天是頂著大雨在樹林中行進的。然而,這風風雨雨的辛苦,對他們來說,只是在說笑中又多了一點點的調(diào)侃而已。
今天是暑假開學后的第一個星期天,也是大力和伙伴兒們最后一次進山,來看望杏花兒一家。
天公作美,麗日風香。走在山中的小路上,大力沒有了以往的歡快與興奮,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縈繞在心頭。
當伙伴兒們迅速的脫掉衣服,光溜溜的跳入水中,開始今年最后一次打水仗、抓魚、戲耍時,大力沒有下水,他已經(jīng)沒心思再玩兒下去。只是坐在水塘邊一塊大青石上,手在水中來回的瞎攪和著。沒一會兒,他站起身走到水塘西邊,向西邊的山谷里看看,一會兒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坐下。
這時,在水中抓魚的胖三兒,撅著屁股對身旁的大蘭子小聲的說道;
“你看,大力哥干什么呢?也不下水了?!?p> “我看正鬧心呢。今天見了杏花兒,再相見就要過上大半年以后啦?!贝筇m子同樣撅著屁股小聲的回答說。
“也怪哈,還沒見過他對女生這樣過。你說,立興他妹妹英子,在咱們學校、在咱們蘋果園,都算是最好看的吧,他們住對門兒,倆人天天見。你也知道,英子對大力哥也特別好,可從沒見過他對英子怎么樣,對英子就跟對男生似得?!?p> 胖三兒還是保持原有姿勢在說。
“嘿,你們倆嘀咕什么呢?”剛子也湊過來小聲的問。
“去、去,好好抓你的魚去,別跟著瞎打聽?!?p> 胖三兒沖剛子說。
“瞧你那傻帽兒德行,誰愿意和你打聽?!?p> 剛子見胖三兒如此,大蘭子也沒接自己的茬兒,只好甩了句氣話離開了。
“今天玩兒的時間短,再耽誤就玩不成了?!?p> 大蘭子說完,把手中剛剛抓到的一條魚,扔到大力的腳下,然后,一個后仰,把整個身體沉入水中。抓完魚,瘋狂的打水仗緊接著開始了。
大力把抓到的兩大串兒魚,在水邊用石頭壓好后,對立興說道;
“你們先玩兒著,我到前邊去看看,千萬別忘了只玩兒半個小時,你們上來后就到前面找我。”
大力沿著依舊清澈歡快的溪水向上游走去,心里想道;
“現(xiàn)在時間還早,杏花兒還沒來呢,我先慢點兒走。”
可當他漫步來到大石頭前時,一眼就看見了正在捆柴的杏花兒,他頓感懊悔,心說;
“我瞎溜達什么呀,怎么不早點過來等她?!?p> 想著,輕聲喊道;
“杏花兒,”
“大力哥。”杏花兒直起腰歡喜的說。
“杏花兒,你怎么又砍柴呀,有我呢。”
他言語中既有一絲絲埋怨,更有深深地愛護。
“大力哥,今天是你最后一次來我家了,我想先多砍點兒柴,這樣,你我就會多一點兒時間在一起。”
大力一把將杏花兒的兩只手拉起,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兩只眼睛凝視著她,仿佛這樣真的可以把她帶走似得。
杏花兒也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好像這樣真的可以把他留在山谷里。
兩個人一語皆無,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只是美美的互相看著,他心里說;
“杏花兒,我還能為你做什么呢?我不知道?!?p> 杏花兒早已明白他的心思,也十分樂意他這樣拉著自己的手,這樣美美的看著自己。
此時,大力是幸福的,杏花兒是快樂的。兩個人都把山谷、溪水、樹林,當作是只屬于自己的小天地、大花園。兩個渾渾間不諳世事的少年,把此時此刻的親近,當作心有靈犀的一對飛鳥,自由的在寧靜湛藍的天空中,在青峰綠水的西山里,無憂無慮的翱翔。
過了很久,杏花兒輕聲細語的說道;
“看夠了嘛?”
“沒有,還想看。”他回答說。
“那你就看吧?!?p> 說著,杏花兒微微的一側(cè)頭,繼續(xù)說道;
“別看到眼里拔不出來了。”
“那就不拔了,我正好可以把你帶走。”一本正經(jīng)的說。
杏花兒又是對他甜甜美美的一笑,不再說話。
九月中旬的陽光照樣火辣,巨大的圓石,無休止的貪婪的吮吸熾熱的光芒,讓自己變成一個會發(fā)熱的大火球,連清涼的小溪流到它的旁邊,都要盡量遠遠地躲開它繞道而行。
大力出了很多汗,杏花兒也被熱浪烤的紅了臉,這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中,已在烈日下暴曬多時,他趕緊說道;
“杏花兒,看把你曬得,咱倆到樹林那兒去,陰涼下面涼快著呢。”
杏花兒微笑著一點頭,倆人同時松開手,大力彎下腰,抱起地下還沒有捆好木柴,急忙和杏花兒來到樹下。杏花兒掏出小手絹兒,剛要為他擦擦頭上的汗,他卻拿過手絹兒,先為杏花兒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然后,把手絹兒當成扇子,在杏花兒的頭頂處用力的扇了起來。他一邊用手抹去自己臉上滴下的汗珠子,一邊說道;
“杏花兒,涼快點兒了嗎?”
杏花兒見此,知道只能隨了他的意,于是,美滋滋的說道;
“涼快了?!?p> 正在兩個人說笑時,小虎兒樂顛兒顛兒的出現(xiàn)在不遠處,沖他們喊道;
“大力哥、姐-----”
“小虎兒,你來了?!彼f。
“是呀,我來接你們?!毙』⒄f。
“小虎兒真好,來接我們了。”他樂呵呵的說。
正說著,立興領(lǐng)著一行人走了過來,胖三兒離老遠就喊;
“小虎兒,快過來看看,這是給你的魚,你看多不多!”
小虎兒一聽此言,立刻奔向胖三兒。
“胖三兒哥,你真棒,抓了這么多魚,謝謝你”小虎兒說。
“不用謝我,謝你大力哥就行。”胖三兒得意的說。
當小虎兒兩只手拎著還在撲拉的兩大串魚興奮時,突然說道;
“姐,你告訴大力哥了嗎?”
杏花兒聽后先是一愣,隨后問道;
“告訴什么?”
“你沒說呀,那我說?!?p> 小虎兒說著拎著魚,來到大力近前說道;
“大力哥,我爸爸給你們每人抓了一只蟈蟈,我媽媽還編了蟈蟈籠。手一提就能走,蟈蟈籠里還有食呢?!?p> 伙伴兒們一聽,立刻喜上眉梢特高興。桃子慢條斯理的說道;
“這可省事了,我們班的李小強,老是和我臭顯擺,說他的蟈蟈特棒,喂它吃大蔥,叫起來可響了。我正想著怎么逮只蟈蟈呢,大叔就幫我逮了,這回我也有蟈蟈了?!?p> “行了,咱們先砍柴,還是老規(guī)矩,兩個人一組,砍會兒就換人?!贝罅φf。
砍柴的過程,已是伙伴兒們熟知的固定程序,又有立興帶著,根本就出不了差錯。沒砍柴的人,跑到樹林里玩兒起來抓“汗奸”的游戲。樹林中,咔、咔的砍柴聲、打鬧聲、喊叫聲此起彼伏,把個寂靜的山林鬧成了游樂場。
大力拉著杏花兒的手,來到樹下的一塊石頭前說道;
“杏花兒,你在這里先歇歇,我去和他們就玩兒一小會兒,馬上回來?!?p> “那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毙踊▋盒χf。
“我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彼f完,急忙跑進樹林。
跑到樹林里他剛剛站穩(wěn)腳,還沒來得及喊出一個字,心頭便是一震,暗自埋怨道;
“我二傻子呀,杏花兒為了多擠出點兒在一起的時間,先出來砍了那么多的柴,而我現(xiàn)在卻把她一個人留在了樹林外,自己反倒跑一邊兒玩兒去了。不玩兒了,還是和杏花兒在一起好?!?p> 想到此,他立刻轉(zhuǎn)身就往回跑,幾十秒后,他人還沒出樹林,就已經(jīng)看見杏花兒站在樹下,正眼巴巴的向樹林中張望。
“杏花兒、杏花兒,我回來了?!?p> 他高聲喊著,幾步跑到杏花兒的面前。
“大力哥,這么快就回來啦?!毙踊▋盒χf。
“我不玩兒了,我要和你在一起?!?p> 說著,他拉起杏花兒的手接著說道;
“咱們坐下吧,背靠背,你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這樣你可以舒服點兒?!?p> 杏花兒微微一笑,說道;
“那好吧?!?p> 大力坐下后,有意的把胸口向前傾,把后背的坡度盡量拉平,這樣,杏花兒就可以靠的舒服些,就可以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人多好干活,當大力和立興最后走進樹林時,小溪旁已經(jīng)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捆好的七大捆木柴。
當杏花兒看見大力他們兩個抱著柴走出樹林,立刻迎上去說道;
“大力哥、立興哥,你們倆歇歇,我來捆吧?!?p> 這時,不知胖三兒從何處走了過來,說道;
“大力哥,你們倆到旁邊休息休息,我?guī)托踊▋豪托欣病!?p> 大力一聽,本想立刻把他轟一邊兒去,可又一想;
“算了,現(xiàn)在把他喯兒回去,那不顯得我太不夠意思了?!?p> 于是,沖胖三兒一笑,并沒說可否,只是對杏花兒說道;
“杏花兒,你甭管了,讓胖三兒捆吧?!?p> “沒關(guān)系,我捆得快。”杏花兒說。
大力不好再說什么,于是,對立興說道;
“你去把他們喊出來吧。等捆完柴咱們就走?!?p> 立興跑過小溪,沖著南山的樹林里高聲喊道;
“都出來吧,不玩兒了?!?p> “大力哥,我說咱們先歇會兒吧。”胖三兒說。
“歇什么歇,到杏花兒家院子里歇著多好?!贝罅卮鹫f。
胖三兒聽后,回頭沖走過來的大蘭子一吐舌頭,不再說什么。
伙伴兒們?nèi)巳硕加惺共煌甑牧?,耗不盡的精力。剛剛鉆出山林,個個亮出俯臥撐勢,像老虎河畔飲水一樣,把嘴對著嘩嘩流淌的溪水,咕咚、咕咚的就是一陣狂飲。之中,只有一個人列外,就是桃子,他蹲在小溪旁,用雙手捧起溪水,十分文靜的一口、一口得喝著。
立興數(shù)了數(shù)人,沖在和杏花兒說話的大力說道;
“大力哥,人齊了?!?p> “齊了咱就走。我看這些柴,燒到明年七月份足夠了?!?p> 大力一邊回答著立興,一邊對杏花兒說。
剛說完,大力忽然想起一件事,接著說道;
“胖三兒,我們鄰居家耿嬸兒說,讓我給她家的小美逮只蟈蟈,現(xiàn)在你有了,你再去逮一只。再說了,咱們都有了,和咱們不錯的幾個哥們兒,保準和咱們要,不如讓立興帶著大家再多逮幾只?!?p> “行,我妹還和我要呢,多逮幾只更好?!绷⑴d高興地說。
“小虎兒,你媽媽編蟈蟈籠兒編的快嗎?”大力問。
“快著呢。我爸也會編?!毙』禾刈院赖拇鹫f。
“太好了,小虎兒,你回去和你爸媽說,再給我們多編幾個?!贝罅Ω吲d的說。
“好吧,回去我就說?!毙』簶泛呛堑恼f。
“立興,你們先走吧,我和杏花兒過會兒就回去。你們把柴碼好后去抓蟈蟈,別走遠了,就在杏花兒家附近。”大力說。
立興明白他的心思,于是喊了一聲;
“抄起來,走著。”
眾人起著轟也高聲喊道;“走著嘍?!?p> “小虎兒,給他們帶路呀。”大力說。
小虎兒看了看姐姐,沒有馬上回答。
“小虎兒,你回去告訴媽,說我和大力哥在后面,一會兒就回去了。”杏花兒說。
“行,我知道了?!?p> 說完,小虎兒手中拎著兩大串兒魚,跑到了前面。
一行人說笑著、連呼帶喊著,慢慢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漸漸遠去、漸漸消失,山林中只有他們涌動的快樂,充滿了快樂的山谷。
大力拉起杏花兒伸出的手說道;
“杏花兒,咱倆上水塘那去吧,那兒特涼快?!?p> 杏花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