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毓畫了半晌,連鼻尖都沾上了墨點,扭頭看一眼互相作畫的那兩人,轉(zhuǎn)頭四處看了看,一眼瞧見坐在前方長椅上的容祈,衣袂飄飄,白衣翩然,一副仙人之姿,登時眼前一亮,朝他喊到:“喂!容祈!轉(zhuǎn)過來看我!看我!”
容祈依言轉(zhuǎn)過身來,一臉疑惑的看向麟毓。
麟毓又喊:“別動!就是這樣!”
容祈心下了然,這是要拿自己入畫,心里一陣暗喜,努力壓抑住不住上揚的嘴角,擺出一個玉樹臨風(fēng)的姿勢,心底暗暗期待起來。
容祈瞧著麟毓一本正經(jīng)的作畫,一會兒抬頭看看他,一會兒又低頭添幾筆,一會兒皺眉思索,一會兒又眉開眼笑,連鼻尖臉頰都沾上了墨汁也渾然不覺,也不知是在畫什么大作。
等了好久,容祈為了姿勢好看幻化出的扇子都要握不住了,這才見麟毓眉開眼笑的吹吹畫上的墨汁,興奮道:“好了!”
容祈幾乎是在麟毓“好”字剛出口的瞬間就到了麟毓身邊,一眼看去,只見畫紙上一片青黑,如果真要說有什么區(qū)別的話,就是墨汁顏色的深淺不一,容祈瞧了半天也沒瞧出名堂,終是忍不住艱難的開口問道:“你這畫的什么?”
麟毓聞言回頭瞪了他一眼,道:“園子里的風(fēng)景?。 ?p> 容祈一噎,又仔細去看那黑乎乎的畫紙,指著一處墨汁較淡的地方問道:“這個是什么?”
麟毓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答到:“觀景湖!”
容祈又指著另一處墨色較深的地方問:“那這個呢?”
麟毓壓抑著怒氣,答到:“迎春花!”
“那這個呢?”
“桂花樹!”
“這個呢?”
“觀景亭!”
容祈又找了半晌,有些艱難的開口道:“那我呢?”
麟毓指著據(jù)說是觀景湖的旁邊的一個不大的墨點,道:“喏,這里!”
容祈的臉色登時有些一言難盡。
在昆侖頂?shù)臅r候從不見她作畫,偶爾見她摘錄的詩句字跡倒是端正俊逸,自有一派名家風(fēng)范,他一直以為她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誰料今日一見她作畫,便覺心中的神女形象隱隱有崩塌之勢。
容祈深呼吸兩口氣,想要違心稱贊兩句,又不知該從何開口,一時間露出個牙疼的表情來。
麟毓柳眉一挑,桃花眼一瞪,“唰”的奪回黑乎乎的畫紙,怒道:“不看還我!”
容祈終于忍耐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麟毓一臉怒容的瞪著笑得歡快容祈,氣鼓鼓的樣子像只生氣的河豚。
容祈笑夠了,這才將頭湊過去,溫聲軟語的安慰:“只要是你畫的,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麟毓看看一臉認真的容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蘇梨的畫作——男子一襲淡青色的錦衣,面如冠玉,正俯首去扶一株開的正艷的迎春花,身后垂柳青青,湖水碧綠,端的是陌上公子,溫潤如玉。
麟毓再回頭看看自己黑乎乎的畫紙,又看看一臉認真的夸贊自己的容祈,忍不住微微露出個不忍直視的表情來。
容祈的審美一直都如此……嗯,與眾不同嗎?
麟毓在心里默默感嘆著。
陽光正好,暖風(fēng)和煦。園子里的眾人都在作畫賞景,無人注意到,原本安安靜靜躺在麟毓懷里的金算盤里溢出幾縷黑氣,偷偷摸摸的繞過眾人往遠處飄去。
眾人又一起游玩了一陣,麟毓跟容祈都分別送上了兩人結(jié)契的賀禮,見天色漸晚,幾人這才依依不舍的作別。
麟毓走后,伏一直在心里回想著她的話。
“你要潛心修煉,那個結(jié)契壽命共享的古方你們用不上,你同小梨,來日方長。”
麟毓話里有話,卻又明顯不能明說。
這是在告誡他,他需得潛心修煉才能配得上小梨的意思?
來日方長?不需要壽命共享的古方?或許蘇梨另有來處?
伏一個人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糾結(jié)許久,最終卻又長舒了一口氣。
他這么患得患失是為哪般呢?蘇梨雖然安靜內(nèi)斂,但她向來自有主見,既然說出了心悅自己的話,又怎會輕易改變呢?
想到這里,伏忍不住雙頰一紅,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臉。
小梨害羞的樣子真可愛!
他得再努力些,才配得上溫婉賢淑的小梨啊!
過幾日就是他們結(jié)契的日子,雖然宮里現(xiàn)在有蘇離代替,可他還是得帶著蘇梨回去看一眼,也許不能相見,可是也得拜別雙親不是嗎?
伏看看外面漸漸暗下去的天色,想著也不知小梨有沒有好好用膳,便出了書房往蘇梨房里去了。
伏到達偏廳的時候,蘇梨剛剛擺好膳食,正準備著人去請伏,就見一身淡青色錦衣的男子已然行至跟前。
蘇梨迎上前去,正要福身行禮,就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扶住了。
“怎的還未用膳?”
蘇梨聽見男子溫潤的聲音,禁不住有些心跳加速:“想等你一起?!闭f著便有些羞赧,想要掙脫伏的手:“你我還未成親,這,這于禮不合……”
伏一低頭,看見眼前眉眼清麗的姑娘霞飛雙頰,一臉?gòu)尚叩臉幼臃滞鈩尤?,不由心下一動,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手上用力,一把將姑娘摟入懷里,下頜擱在姑娘頭頂,似嘆息,似自言自語:“小梨……”
聲音繾綣,滿含情意。
蘇梨一時間羞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良久,伏才松開了蘇梨,轉(zhuǎn)而牽著她的手,坐到案桌前:“快用膳,等下都涼了!”
做工精致的紅木桌上擺著三菜一湯,紅燒排骨,肉沫筍絲,熗炒白菜,還有熬了一下午的濃濃雞湯。雖然看起來只是些簡單的家常菜,卻是伏費了好些功夫才找來的去人間酒樓當過大廚的妖怪親自掌廚所做。
他們是修行的山精野怪,習(xí)慣了草根昆蟲,可是自小嬌養(yǎng)的蘇梨卻不能不吃飯。
他多方托妖打聽,這才知道隔了好幾座山頭住著一個去人間學(xué)過廚藝,并且在酒樓當過大廚的鹿妖,他對那鹿妖許下重金,這才聘來當了廚子,等有侍婢學(xué)會了,這才可以請辭。
蘇梨溫婉內(nèi)斂,情不外露,伏又何嘗不是?
兩人用過晚膳,又膩在一起說了許多體己話,見夜色越來越濃,這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回房。
就在兩人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的時候,有兩縷黑氣悄悄潛入了兩人的房間,蘇梨并未察覺到,就陷入了深眠。
伏在黑氣纏上胳膊的時候有所察覺,卻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就同樣眼前一黑,睡了過去。
……
“小姐,小姐,園子里有只受傷的狐貍,毛色可漂亮了,奴婢替你抓來給你做個圍脖好不好?”是貼身侍女香兒的聲音。
蘇梨揉揉眼,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看書在躺椅上睡過去了,心頭覺得有些奇怪,卻又很快被香兒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什么狐貍?”蘇梨從梨花樹下的躺椅上起身,拂落了一地的花瓣,紛紛揚揚美如幻境。
“小姐你來看!”
蘇梨隨著香兒穿過回廊,繞過假山,一眼便瞧見了那只毛色純白的狐貍,渾身血跡斑斑的樣子,被一眾家丁圍住,聽見腳步聲,抬起狹長的狐眸看向自己,明明是只狐貍,眼里卻含著像人一樣的哀戚之色,瞧得人心疼。
伏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一身傷躺在相府的花園里的時候,就覺不好,這分明是一年前他同小梨的初遇的地方!
然而現(xiàn)實不容他做出其他反應(yīng),就被一眾家丁發(fā)現(xiàn),圍在了這里。
“你們都退下!”蘇梨盯著毛色雪白的狐貍看了半晌,心底想要摸摸狐貍毛的念頭越發(fā)膨脹,便試探性的朝前走了幾步,見狐貍乖順,便喝退了家丁,大著膽子走上前去。
“小姐小心??!”
香兒話音未落,原本齜牙咧嘴模樣兇狠的小狐貍就收斂了利爪,一副乖順的模樣看著蘇梨。
蘇梨試探性的伸手,小狐貍也并未反抗,蘇梨也沒嫌棄小狐貍臟兮兮的樣子,伸手就將小狐貍抱進了懷里。
伏被蘇梨摟在懷里,毛絨絨的耳尖微微泛紅,蓬松的大尾巴也忍不住甩了甩,雖然現(xiàn)在情況好像不太妙,但是又被小梨這樣抱在懷里,伏還是忍不住將頭往蘇梨懷里埋了埋。
“怎么,是不是很痛?”察覺到小狐貍的動作,蘇梨安撫的摸了摸小狐貍的頭,加快了步伐。
蘇梨抱著小狐貍徑直進了自己閨房,然后囑咐香兒去準備熱水傷藥,還有干凈的布帛。
伏則抬起頭打量著蘇梨的閨房,耳尖紅紅,還好是狐貍形態(tài),即便是在害羞也不太能看出來。
蘇梨的閨房干凈整潔,梨花木的桌椅,淡青色的繡花被褥,梳妝臺上妝匣整齊,妝匣盒外擺著一把雕花的木梳,梳妝臺旁是一架巨大的書架,上面滿滿當當?shù)臅?,各種正史野史,風(fēng)俗民情,民俗話本,應(yīng)有盡有,窗邊小幾上還擺著幾本書籍,似乎是主人近來正在閱讀的書籍。
房間內(nèi)熏了淡香,一眼看過去,干凈整潔,就如蘇梨這個人一樣熨帖。
伏抬眼偷看正在給他處理傷口的蘇梨,偷偷在蘇梨潔白如玉的手上輕輕舔了舔。
蘇梨微微一怔,隨即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輕輕揉了揉小狐貍的頭,明媚如窗外開得正好的那樹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