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日,凡間一年。
麟毓離去數(shù)十日,凡間已是幾十年。
原本由鴻鈞老祖布下的靈力結(jié)界,不知何時浸滿了魔氣,已然被侵蝕得千瘡百孔,城里百姓脾氣日漸暴躁,稍有口角便大打出手,時常有械斗發(fā)生。
此刻正是早朝時刻,偌大的宮殿里鴉雀無聲,百官之中以一位身著紫色官袍,腰配金魚袋的狐貍眼中年男子為首,全都垂首不語。
金鑾殿上原本的年輕帝王如今也接近知天命之年,只臉色憔悴,一身龍袍也掩不住疲倦,看起來比實(shí)際年齡蒼老了十來歲。
垂垂老矣的帝王懷里攬著一個一身紅衣的年輕女子,歲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原本只是清秀的樣貌,此刻一個抬眸一個回首,卻帶著無法言說的魅意,一股不可言說的風(fēng)韻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哪怕此刻她身在帝王懷里,殿里大臣們或明或暗的目光也都落在女子身上。
如果此刻麟毓在這里,一眼就能看出,眼前這個魅惑眾生的女子身后血光沖天,周身還縈繞著龍氣,正是偷走帝王龍氣的蘇離,或者說,魔軒。
殿里大部分大臣頭頂都泛著一股青黑之氣,只有少數(shù)幾個,頭頂還是一片正氣,而這一片濁氣中,又以一襲紫袍的中年男子頭頂最為清正,甚至隱隱泛著點(diǎn)金色光芒,其氣息隱隱同麟毓有些許相似。
女子柔若無骨的依附在帝王懷里,媚眼如絲,一一掃過殿內(nèi)眾臣,在場大部分已然是她的裙下之臣,而她靠著蘇離這具身體,明顯已經(jīng)竊取了不少氣運(yùn),甚至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本體隱約也有了些許知覺,假以時日,或許真能提前醒來。
最棘手的就是如今位居百官之首的丞相——賀長青。
賀長青其人,人如其名,人如松柏歲長青,剛正不阿,對于來自帝王寵妃的挑逗示好無動于衷,甚至當(dāng)眾呵斥她無恥輕浮,魔軒恨得他牙癢癢,偏偏賀長青處事又圓滑的很,而且在朝中根基穩(wěn)固,輕易根本動他不得。
如今朝中隱隱分了兩派,一派是以賀長青為首,而另一派,則唯皇貴妃蘇離馬首是瞻,于朝堂之中呈對峙之勢。
原本賀長青這派也以蘇貴妃作風(fēng)不正,穢亂后宮參奏過,起因是有人親眼看見蘇貴妃青天白日在內(nèi)殿同她的貼身女官衣衫盡褪,穢亂后宮,也不知蘇貴妃給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湯,皇帝居然相信女官是在給蘇貴妃行推拿之術(shù),非但沒有追究,反而升了蘇離的位份,晉升皇貴妃,位同副后。
魔軒也很郁悶,雖然他占了蘇離的身體,可他實(shí)實(shí)在在是個男人,也喜愛美人,不過就那一次沒把持住,偏偏就叫人瞧見,還參了她一本,若不是她讓皇帝離不得她,追究起來她還真難善了!
事后她一追查,發(fā)現(xiàn)是賀長青從中作梗,可那老狐貍老奸巨猾,做事干干凈凈,半點(diǎn)兒把柄都不留,她冒險在無人之地引誘他,誰料那人居然能把持得住,還罵她妖孽!至此,兩人算是明里暗里較上了勁。
也不怪賀長青不心動,畢竟他見過寶珠在前,世間難有女子能再叫他心動。
朝堂上一片寂靜,唯有帝王同王座上女子的嬉笑聲清晰可聞。
“陛下,臣有本奏!”一身綠色官袍,頭頂難得一片清氣的老臣上前一步,道。
王座上的帝王只顧低頭同懷里女子調(diào)笑,對老臣的啟奏置若罔聞。
原本老神在在打著瞌睡的賀長青聞言,輕輕咳嗽了一聲,朝著身后的老頑固打了個眼色,示意他退下。
老臣固執(zhí),不肯退下,執(zhí)意道:“陛下,湘南發(fā)大水,淹沒鄉(xiāng)鎮(zhèn)數(shù)幾,餓殍遍野,望陛下開倉放糧,救濟(jì)子民!”
帝王還未出聲,王座上的女人先開口了:“李大人,上個月北方地動,你要陛下開倉放糧,陛下放了,半個月前,西北大旱,你又叫陛下開倉放糧,陛下也放了,今日你又說湘南發(fā)大水,還讓陛下開倉放糧,你當(dāng)陛下是開糧庫的嗎?”
躲在帷幕后的國師恨得牙癢癢,還不是你這妖孽竊取國運(yùn),才會導(dǎo)致如今天晟災(zāi)禍連連,可恨他法力淺薄,收拾不了這個妖孽!
帷幕后的國師氣得咬手絹,王座上的帝王也抬手掀了御案上的奏章:“皇貴妃說的沒錯!朕又不是開糧庫的!哪里經(jīng)得起你們這般問朕討要糧餉!要糧,朕沒有!你們自己想辦法!”
龍顏一怒,眾臣惶恐。
大臣們跪了一地,請求陛下息怒。
帝王摟著懷里的魅惑女子拂袖而去,徒留眾臣以額觸地。
良久,見陛下走遠(yuǎn),百官紛紛圍到丞相身邊,請求丞相給個章程。
身著紫色官袍的賀長青也是一臉無奈,雖然他身居高位,可是陛下不松口,他也不能公然挑釁皇權(quán)啊,略一思索,只得道:“不如讓鄰縣先行救濟(jì),待我向陛下討了旨意再開倉放糧!”
一群人圍著賀長青直呼“丞相高義”,其中不乏看戲之人,只有少數(shù)站在賀長青一派的正直之人真心實(shí)意的為民憂心:“大人,陛下如今這樣……”
眼瞧著身邊之人要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賀長青狐貍眼一瞪:“不可妄議天聽!”
說話的官員忙閉緊了嘴,縮回了脖子。
良久,賀長青還是低低的嘆了口氣。
底下有新晉還不太明白朝堂局勢的年輕官員偷偷抬眼去瞄最前方人群中心的丞相,丞相已過不惑之年,卻并不喜當(dāng)下百官時興的蓄胡一套,面皮白凈,體態(tài)保養(yǎng)的極好,一雙狐貍眼,因著浸淫官場,透露出幾分睿智沉穩(wěn)的光芒,許是如今身居高位,面上帶著幾許不怒自威,一眼掃來,只叫人惶恐。
賀丞相并未注意到人群里滿眼崇拜的新晉小官,與周遭同僚互相道別之后,抬腳便朝殿外走去。
那新晉的小官原本站在最外圍偷瞄著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猝不及防丞相大人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過來,不禁激動的漲紅了臉,眼看著丞相大人就要經(jīng)過自己身邊,小官終于鼓足了勇氣,結(jié)結(jié)巴巴開口道:“大,大人!”
賀長青忽然聽見聲若蚊蠅的一聲“大人”,于是站住了腳步朝前方看去,只見這屆新晉的榜眼一身綠色官袍,腰間并未配魚袋,站如青松,一雙黑白并不分明的桃花眼滿含崇拜的看向他。
看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賀長青恍惚了一下,記憶里也有一雙這樣漂亮的桃花眼,卻黑白分明,看人的時候好似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這人。
“大人!大人!”看見丞相大人看著自己發(fā)呆,新晉的榜眼大人不禁漲紅了臉又喚了兩聲。
賀長青回過神來,看向眼前還略顯稚嫩的年輕人,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歐陽青光,年輕人,好好干,日后前途無量!”
他記得這個年輕人,一雙桃花眼生得漂亮,是陛下欽點(diǎn)的榜眼,入了翰林院做編修,正七品。
上一任翰林院任修撰從六品的,好似姓蘇,他家長女蘇柔,記得是嫁給了那個拋妻棄子的孫義忠,后來孫義忠落馬,修撰立刻讓女兒同孫義忠合離,免了這場災(zāi)禍。
不得不說,前翰林院修撰大人的確是個好父親。
不過當(dāng)初站錯了隊就是了。
賀長青看著眼前年輕人眼里的孺慕,笑得和藹。
見自己崇拜的丞相大人如此平易近人,歐陽青光內(nèi)心激動不已,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大人,我字清徵(zhi),你喚我清徵便可!”
字號從來都是極其親近之人才能稱呼的,賀長青明白,新晉的榜眼這是在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賀長青面色不變,道:“老朽字歲寒,虛長你幾歲,如今我在青山書院任職,你就隨我的學(xué)生喚我一聲夫子吧!”
聞言,歐陽青光面色一正,俯身端正行了一禮,恭敬道:“夫子!”
賀長青不避不讓,面色如常受了這一禮。
由于殿里殿外人數(shù)眾多,兩人只簡單的交談了幾句便互相告辭,周圍眾人只見兩人神色如常的互相問候了幾句,新任編修向丞相大人行過禮后,兩人就分別了,并未在意。
賀長青同歐陽青光道別后,一路馬不停蹄的回了丞相府。
府里丞相夫人江扶華親自迎出門來,替賀長青解了官袍,換上常服,照常問道:“今日早朝如何?”
賀長青看著眼角已經(jīng)帶上了細(xì)紋的夫人,愛憐的握住江扶華的手:“夫人不必什么事都親力親為,府中也不缺小廝,夫人何必如此辛苦?”
說著又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陛下如今……唉……”
江扶華柔柔的回握住自家夫君的手,回首屏退左右,這才問道:“那位如今如何了?”
賀長青除了嘆氣還是嘆氣:“偏聽偏信,任由一個后宮女流插手朝堂,整日沉迷修仙煉丹,越發(fā)不像樣了!”
說著又嘀咕道:“國師這般仙風(fēng)道骨的人,也沒見成仙,半路出家的修行之人,哪就要修成大道了!”
江扶華一雙春水眸嗔了賀長青一眼,抬手捂住夫君的唇:“歲寒慎言!”
傾國老油條
清徵(zhi),第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