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臣們都退下,恭帝才拍拍女兒的手背語重心長:“你這次能從梁國回來桓家功不可沒,如果過度打壓,不僅難收人心,更容易引起仇恨。”
“父皇也覺得我該感謝桓家?”
酈雪嘆氣,一邊替父親整理衣袍一邊淡淡開口:“父皇,長寧有多大實力我們心知肚明,桓家鎮(zhèn)守邊境這些年更是屢戰(zhàn)屢敗,父皇可曾想過為什么偏偏這次桓家軍就能大敗梁國?!?p> 恭帝被她一點撥也想起來,這些年梁國屢次挑釁桓家都只能落敗守城,而這次卻能逼退梁國精銳,眉頭忍不住微皺,莫非,“你是說桓家這些年是在故意隱藏實力?”
“如果只是隱藏實力也就算了,可父皇看看這次與梁國的和談是不是很蹊蹺,兩軍交戰(zhàn)向來流血漂櫓,桓家卻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攻破梁國,置梁國百萬雄師如擺設一般?
提出的條件更是讓人費解,單單是贖我回來,有了辰王作靶子,桓家立功回來,梁國毫無損失,父皇覺得,是誰獲利最大?”
她越說恭帝心里越沉,如果這次戰(zhàn)爭根本就是桓家與梁國商量好的,趁著宮廷內(nèi)亂將富陽贖回來,那桓家可真的就是一等一的功臣,之后再提什么要求還不是順理成章的。
“如果是這樣,桓家就是和梁國有勾結(jié),要是再讓桓家軍入了都城,只怕比辰王還可怕百倍!”恭帝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富陽,這些權(quán)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個個包藏禍心,稍有不慎就是引狼入室。
恭帝看著女兒,突然意識到她的酈雪變了,比以前更加果敢聰慧,手段也越來越雷厲風行,看來梁國這三年讓她成長不少,頓覺欣慰:“那雪兒打算怎么辦?如今你當眾給了桓家難堪,只怕他們要報復你忘恩負義?!?p> 他們正站在龍椅前,登極殿的最高處,這個位置能睥睨天下,揮手伏臣,也會讓你瞬間一無所有,血濺三尺……
經(jīng)過梁國三年的清醒,沒人比酈雪更清楚能力的重要性,當年她就是太自負,不僅讓自己處處被動,更害死了鄭尚書一家。
“富陽?”皇帝見她出神,輕聲開口。
低頭嫣然一笑,“父皇不必擔心,桓家再怎么樣也是臣子,沒有大軍在身旁是不敢輕舉妄動的,現(xiàn)在最應該做的是找到制衡桓家的籌碼,至于報復?!彼裏o所謂地聳聳肩,她這個人有個了不得的優(yōu)點——臉皮厚,“狼吃羊之前,是不會因為羊的軟弱而放它一馬的,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想問父皇?!?p> 她猶豫了一下,“父皇當年,是否有意讓我與桓家聯(lián)姻?”
“酈雪!”
君酈雪聽到有人叫她,回頭見一個年輕將軍一身鎧甲,長冠高束,大步朝她走來。
來人手按配劍,深色的衣袍被寒風帶起翻出有力的弧度,氣宇軒昂,眉目間正直而爽朗,宛如鄰家兄長,一眼就讓人心生親近。
來到近前他雙眼一瞬明亮,“果真是你?!?p> 酈雪退開一步站定,“好久不見,穆宇兄?!?p> 劉穆宇,寧九癟癟嘴,這莫非就是那驃騎將軍劉浩的長子,公主的青梅竹馬?
劉穆宇忽略酈雪身邊表情古怪的寧九,眼睛只盯著眼前人,一身素錦白衣隨風微動,素顏在寒風中更加瓷白如玉,那雙眼睛水杏一般,嘴唇微抿,漆黑柔亮的頭發(fā)簡單挽著,只點綴兩朵宮花,玉簪落在發(fā)間,余下的披散在肩,如同上好的墨緞流瀉而下。
幾年不見,那個當初恣意瀟灑的小女孩已經(jīng)出落成了一位叫人舍不得挪開眼的佳人,她變了好多。
他松開緊握袍角的手,緩緩抬頭“你瘦了,我聽說你在梁國過得并不好?!?p> 酈雪淡然一笑,“多想你關(guān)心,我很好,可是劉將軍回京了?”
“是,父親先去軍中安置了,稍后便會進宮面見陛下。”
劉浩半年前就領(lǐng)軍往安慶郡剿匪,現(xiàn)在也該班師回朝了。
酈雪抬眸看了他一眼,“如此,穆宇哥哥就先去忙吧,我還要去鳳華宮一趟?!?p> 劉穆宇見她并不想太多寒暄,心里漸漸失落,只能點點頭目送她離開,明明他們以前不是這樣疏離的。
到了鳳華宮,在殿外等宮娥進去通報,遠遠有人就看見她,“酈雪你來了!”
來人輕挽烏發(fā),素色宮裝身量婀娜,狹長鳳目顧盼生姿,眼含秋水,眸若點霜,鼻如懸膽,略施粉黛已是絕色,娉娉婷婷踏雪而來,宛如白蓮盛開,一眼驚鴻。
柔美的臉上神色親和,寫滿了擔心,輕輕握住酈雪的手,“你回來這么久都沒有來過后宮,我還以為你因為當年的事怪我呢?”
她說的事是指去梁國做質(zhì)子,當年大軍壓境本該是作為長公主的君瑾嫣前往梁國,是酈雪自己自請為質(zhì)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從未怨過別人。
酈雪淡然一笑,“阿姊多心,實在是事出倉促,回宮后又遇到辰王的事,還沒來得及回來而已。”
寧九咧開一口小白牙跳上前,“海鹽公主,好久不見了,您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越來越溫柔體貼,比我們公主不知道強多少倍!”
酈雪嘴角一抽,我去,寧九兒,你還是親生的跟班嗎?這樣的馬屁也拍得出來,不成精真是可惜了!
就連君瑾嫣都被她逗得挑唇,戳著她腦袋,“你是想我宮里的糕點了吧,你這般說酈雪,小心她回去不給你飯吃?!?p> 酈雪擺擺袖子,“好了阿姊,這個吃里扒外的小跟班以后給你養(yǎng)活了,我不要了。”
寧九抱住酈雪手臂一臉真誠,“不要啊公主!我開玩笑的,飯還是你那好吃,床也是你那的軟...”
玩笑過后,君瑾嫣正色道:“富陽是要去見母后嗎?她這會兒午睡也快起來了,走吧?!?p> 酈雪沉吟了一下,“還是阿姊先進去吧,我再等一會兒。”
君瑾嫣臉色有些遲疑,她知道酈雪在顧及什么,也不再勉強,輕嘆了一口氣,便先進去了。
看著開了又合的殿門,酈雪整整衣袖,依舊靜靜的站在殿外等候,耳邊是寒風呼嘯,想起父皇剛剛的話,心里更是冰涼一片。
她和海鹽不一樣,她們可以不用通稟的進母后的鳳華宮,可以躺在她的懷里撒嬌,可以肆無忌憚地和母后談笑。
可偏偏她不可以,皇帝寵愛富陽小公主朝野皆知,可皇后不喜富陽公主也是由來已久,從她有記憶以來,好像母后就沒有對她笑過,更別提什么母女間的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