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夜,三更,福州城,鎮(zhèn)閩王府,陳吊眼臥室,燈已熄,人入眠。
窗外,房頂,飛過幾個人影,迷藥碎骨散,無色無味,點燃,通過空氣進(jìn)入人體,中者,兩個時辰,渾身無力。
藥已下,門撥開,殺手進(jìn)屋,刀直取床上人的頭顱,簡單直接。
可是,他的刀沒有落下,一把劍已插入他的心臟。
屋內(nèi)閃出一個人:梅龍。一劍就要了兇手的命。
窗外的人,見失手了,弓弩齊發(fā),箭支密不透風(fēng),他們想要陳吊眼的命。
可是,他們錯了,梅龍武功不差,一把劍,就擋下了所有的箭只!
衛(wèi)隊來了,殺手也逃掉了。只留下了一個尸體,頭陀,紋身。這是頭陀軍?會是黃華指示的?
陳吊眼不相信是黃華干的,因為這線索太過明顯,可是,現(xiàn)場的證據(jù)指向了黃華,黃華也有理由殺陳吊眼。
幾千年來,老二殺老大,這例子太多太多,權(quán)力是種極大的誘惑。即使陳吊眼不懷疑黃華,他也開始惶恐,因為他收了蒲師文太多的珠寶與女人,義軍知道了,怎能不懷疑他?
所以,他害怕,他越想越覺得不對,陳吊眼可能早就懷疑他了,對外宣稱不懷疑他,可能只是對他的安穩(wěn),背后可能已有很多動作。
幾千年來,老大找借口殺老二的事也有很多,因為老二時常威脅到老大。這世上最復(fù)雜的關(guān)系莫過于一把手與二把手,明面兄弟,背后死敵。
黃華不是傻子,只有傻子才坐以待斃。所以他動手了,他讓西亞美女通知蒲師文,他同意了忽必烈的條件。
此刻他把玩著珠寶,摟著西亞美女,早已忘記了當(dāng)初的誓言。
是啊,在利益面前,有誰還會記得當(dāng)初的承諾?在實惠面前,諾言就是屁。
可是陳吊眼還相信當(dāng)初的誓言,相信黃華不會負(fù)他,即使梅龍再三勸他。
伯顏的大軍,到了福建,十萬蒙古鐵騎,還有各省逐漸集結(jié)的部隊。
伯顏是元朝的丞相,忽必烈的紅人,也是阿拉罕的上司。阿拉罕曾跟隨他多年出生入死。
公元一二五九年,他與阿拉罕追隨蒙古大汗蒙哥攻打南宋釣魚城,那時他二十歲,阿拉罕十八歲,他們滿以為跟從蒙哥大汗很快就能建功立業(yè),光宗耀祖。
夢想很美好,現(xiàn)實卻異常殘酷,釣魚城下,他們受阻了,宋將王堅屯糧固城,閉關(guān)不出,以弓箭與滾石對抗蒙軍,蒙軍久攻不下,死傷無數(shù)。
蒙古軍從春天攻到夏天,天氣也從溫暖變成酷暑,蒙古人不耐巴蜀的濕熱,很多人都病了,戰(zhàn)死的人又得不到很好的處理,瘟疫也在軍中蔓延。
伯顏病了,濕疹遍布他的全體,背部長滿了膿瘡,肺部感染,咳湊不止。
他整日的躺在軍營里,沒有一點生的氣息,上司也變得不耐煩,甚至開始打罵他,到后來,對他不管不問,任他自生自滅。
他覺得他就要死在了這釣魚城下了,這時多虧了阿拉罕,是他給他帶飯打水。
阿拉罕不是聰明的人,可是他很勇猛,也很忠誠,他認(rèn)了伯顏為大哥,他就無微不至的擁護(hù)他,照顧他,即使這個大哥很倒霉,即將死去。
禍不單行,在伯顏病的最重的時候,蒙哥大汗被宋軍擊傷死去。三軍悲痛,不得不退兵。
撤退的命令下達(dá)后,蒙軍大營傾刻成空,只剩下了一堆尸體與伯顏。
雨水灑落在他的身上,皮膚更加瘙癢,瘡口進(jìn)入雨水,痛進(jìn)骨里。
死就死吧,建功立業(yè)本就不是什么快活的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他伯顏這個無名小卒就要死在這荒山上,沒人記得,也沒人痛息。
很多人都是在為大汗的死而傷悲,而他的死,就微不足道了。
可惜,蒙古大草原上的母親還在等著他的歸來。
他沒有死,等他醒來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馬背上,牽馬的是他的兄弟阿拉罕,是阿拉罕不顧上司的責(zé)罵,把他從死人堆里找到了,剛把他帶走,宋軍就開始出城處理尸體,一個個掩埋。
北方的天天慢慢干燥,空氣也變得涼爽,伯顏也好了起來。
從那以后,他把阿拉罕當(dāng)做了親兄弟。
他被忽必烈賞識,重用。他也一步步的提攜阿拉罕,攻滅南宋后,他更是推薦阿拉罕鎮(zhèn)守江南,他甚至在朝廷上、在背后替阿拉罕控制江南。
有很多漢臣攻擊阿拉罕殘暴冷酷,奸人妻女,掠人錢財,亂殺無辜。忽必烈甚至動了要拿掉阿拉罕以消眾怒的心,是他伯顏在背后苦苦哀求,才保住了阿拉罕。
可是,現(xiàn)在,該死的起義軍占領(lǐng)了福建、廣東,殺死了阿拉罕,殺死了他的兄弟。
他要為阿拉罕報仇!
蒲師文請求見伯顏,他帶來了好消息,黃華同意了投降元廷,他會與伯顏大軍里應(yīng)外合,滅了陳吊眼。
伯顏笑了,他看不起這些宋人,滿嘴道義,滿腹生意,在女人與金錢面前,黃華就把結(jié)義的大哥、十幾萬義軍出賣了,他們沒法和阿拉罕相比,所以他們是低下的四等人。
他們有那么多的人,富饒的物資,還是被人攻破了家園,因為他們心里有太多的利益,他們中有太多的蒲壽庚之流。
人有時太聰明并不好,聰明的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把得失算的很清楚。
人生,有誰能算清楚?誰料到忽必烈會做蒙古的大汗?而伯顏會成為元朝的丞相?他可是當(dāng)年躺在釣魚城下死尸堆里的傷兵。
死尸都能復(fù)活,何況其他人哪?
蒲師文也很高興,因為他策反了黃華,他明白他是元廷的一條狗,隨時都會被拋棄。狗要想活著,不是依靠情感,而是依靠價值,他有用,他才能活著。
他能策反黃華,證明他還有用,他還不會死,忽必烈還會把泉州給他打理。
蒲師文在伯顏處,看到了一個熟人——孫朝。
他也來到了福建,阿拉罕死了,他就成了伯顏的狗,狗是需要主人的,所以,他想盡辦法投靠到了伯顏的門下,當(dāng)然,這少不了孫夫人的幫忙,漂亮的女人是很好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