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同之謀（2）

　　“大帥！姜瓖此賊狼子野心，罪不容誅，末將恨之已久。只要大帥一聲令下，末將愿為前驅(qū)，斬姜賊首級來獻！”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大順軍的年輕小將在表忠心，可實際上，說出這番話的卻是那個被牢牢捆在椅子上的細作，讓張?zhí)炝沼X得又好氣又好笑。忽然，張?zhí)炝盏囊浑p小眼睛瞇了起來：“小子，你姓什么？”那細作說：“回稟大帥，末將姓王，是前明游擊王進朝之子，先父崇禎十一年時隸王樸麾下，殉國于巨鹿，我與東虜有不共戴天之仇?！?p>　　“閉嘴！誰問你這么多了！”張?zhí)炝蘸鸬?，那細作立刻安靜了下來，臉上一副忠肝義膽的表情。張?zhí)炝丈舷麓蛄苛艘幌滤?，突然說：“把他的胡子剃了?！?p>　　誰也不知道張?zhí)炝者@是鬧哪一出，那細作也不敢反抗，任由兵卒把他的胡子剃掉。張?zhí)炝沼肿屑毧戳丝此骸澳憬型踺o臣是吧？聽說你綽號叫‘馬鷂子’，想來馬術(shù)很是了得了?！蓖踺o臣恭恭敬敬地說：“都是朋友謬贊，不敢在大帥面前夸耀。”張?zhí)炝照f：“我還聽說，你有個綽號叫‘小溫侯’，真有如此之勇？”王輔臣見張?zhí)炝章犨^自己的勇名，心中大喜，這肯定是打算收降自己了，只是不知道剃胡子是哪一出，答道：“那不過是因為末將的相貌肖似年畫上的呂布而已，末將哪敢與溫侯相提并論?！睆?zhí)炝論u了搖頭：“非也，非也，若論武藝，你恐怕確實不及呂布，可若論背棄祖宗，賣主求榮，呂布怎及得上你！”

　　王輔臣大吃一驚，張?zhí)炝毡├滓话愫鹊溃骸澳悴恍胀?，你姓李！你叫李小七！”王輔臣被這一聲震得頭暈眼花，更被這句話的內(nèi)容嚇傻了，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張?zhí)炝照f：“小賊，你可還記得你姐夫劉茂財？老子和他是磕頭換帖的兄弟，今天你落到我的手里，真是天理昭彰，報應(yīng)不爽。”

　　若不是被捆在椅子上，王輔臣此時非癱在地上不可，多年以前的往事又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那時的王輔臣還是個小孩子，名叫李小七，在一家大戶人家做奴仆，因伙食短少，難以果腹，偷吃了主家一些肉食。老爺發(fā)現(xiàn)之后，把李小七綁起來行家法，打得奄奄一息。他的姐姐是府中的婢女，和府上的廚子劉茂財有私情，但這家有錮婢的家規(guī)，府中女仆不許配人，劉茂財早就痛恨老爺。這回見心目中的小舅子遭此毒打，心想在這樣暴虐的老爺家中做事，遲早要出事，心中一橫，索性手執(zhí)菜刀夜入老爺臥房，砍死了老爺，又盜了一批財物，帶著李小七姐弟逃出府中，上山落草。劉茂財孔武有力，略通文字，為人又仗義，幾年之中，就混成了一個小山寨的頭目。后來劉茂財覺得當土匪沒出息，還是做流寇有前途，于是加入了張?zhí)炝盏年犖?，兩人一見如故，很快劉茂財就做了張?zhí)炝盏睦蠣I總管。

　　李小七年紀漸長，劉茂財也開始讓他管些事情，可這些年劉茂財對他疏于管教，放任自流，李小七漸漸沾染了一身的壞毛病，姐姐去世之后，更加無人約束他，到最后，他竟然拿著營中的公款去賭錢，輸?shù)袅肆賰摄y子。劉茂財大怒，決定將李小七正法以肅軍紀，沒想到李小七搶先一步下手，殺害了劉茂財，隨即逃走。后來他參加了官軍，做了姜瓖的部將王進朝的義子，這才改名為王輔臣。

　　那時的各家反王為了怕連累家眷，都各自起了綽號，因此當年的李小七只知道營中主將叫過天星，怎么也沒想到如今的大順制將軍張?zhí)炝张c當年姐夫的那個拜把子大哥是同一個人，這么多年過去，張?zhí)炝盏南嗝菜苍缫训?。而張?zhí)炝諈s時時想起劉茂財被害的血仇，對李小七的長相記憶猶新，雖然王輔臣年紀已長，又留了胡須，但還是被張?zhí)炝照J了出來。

　　“上夾棍?！睆?zhí)炝赵捯怀隹?，王輔臣頓時劇烈掙扎起來，好像一條離水的魚在蹦跳著，但他再有勇力，四條大漢上來一按也無力反抗，眾兵卒把他從椅子上解下來，三尺木一上，王輔臣立刻發(fā)出了殺豬一樣的慘叫。張?zhí)炝詹痪o不慢地問道：“劉遷的家丁和鄉(xiāng)勇有多少人？你還知道哪些人和姜瓖有聯(lián)系？姜瓖把從陜西來的那批戰(zhàn)兵放在哪里了……”

　　黑夜中的制將軍府傳來一陣陣瘆人的哀嚎，比之前拷掠士紳的時候更令人心驚膽戰(zhàn)，簡直不是人類能發(fā)出的聲音。不過大家也習(xí)慣了，張?zhí)炝諏Υ约和春薜娜?，從來不會手軟?p>　　“走水了！走水了！”街上巡夜的兵丁叫嚷著，和地保一起忙著撲打火頭，大同明軍也算是比較有紀律的了，并沒有出現(xiàn)混亂，很快就有人來向姜瓖匯報是否要出兵幫助救火。

　　姜瓖感到有些不妙，這場火著得太蹊蹺了，糧庫、軍械庫等要地竟然同時起火，還發(fā)現(xiàn)有兵丁被殺死在門口，這擺明了是故意放火，已經(jīng)一潰千里的大明當然不會有這樣的行動力，是清兵的細作嗎？如果是的話，還不算什么，他們頂多是搞點破壞，清軍總不能繞過陽和的姜瑄飛過來攻城，可如果不是清軍，那問題可就嚴重了。他吩咐部下參將楊世威點五百兵去救火，其余人謹守營寨，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命令剛一下，就有老家人姜建忠趕來報訊：“琳大爺要小的報知二爺，張?zhí)炝仗恿?，大爺已帶兵去追殺?！苯嵰慌淖腊福骸昂?！我這個蠢大哥，他怎是張?zhí)炝盏膶κ?！”立刻叫來十名親兵，其中四人快馬加鞭去追姜琳，要他不要莽撞，快快回營堅守，其余六人去通知散落在大同周邊的姜瓖部下，要他們做好準備，不要被大順軍偷襲。

　　城中亂成一團，府衙、縣衙、兵營等地都起了火頭，還有一批人在街巷上和姜瓖的部下互相攻殺。楊世威帶去救火的人遭到數(shù)百大順軍截擊，乒乒乓乓打了一通，費了不小的力氣才把這支部隊驅(qū)散。大同城中的民家，還有一些紀律渙散的雜牌部隊、臨時征召的民夫，都被火災(zāi)驚擾，滿城亂竄。張?zhí)炝盏墓倘徊粫ヌ匾馔罋傩?，但打仗的時候也從來不忌憚波及無辜，他只帶了幾千老本勁兵出逃，至于那些在大同新招募的部隊，張?zhí)炝战o他們都指派了些莫名其妙的任務(wù)，目的就是鬧得越亂越好，然后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了，大同城里的文官因為不清楚有誰和姜瓖有關(guān)系，也干脆一個都不帶。

　　姜瓖一生用兵謹慎，否則也不會在亂世中生存到今天了，但是過分地謹慎，有時也是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