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山東的抗清義軍除了魯南的宮文彩部之外,以謝遷、馬應試兩部最為主要,蔡仕被派到了謝遷軍中,馬寶則被派到了馬應試軍中,原因是謝遷部面臨的軍事壓力暫時不大,只靠膠州總兵海時行一部清軍消滅謝遷并不現(xiàn)實,所以對謝遷部的政治指導更主要,而馬應試領導的榆園軍直接面對張存仁從直豫兩省調(diào)集來的圍剿部隊,對他的軍事指導更為主要。
宮文彩現(xiàn)在的處境比較輕松,他面對的主要是綠營沂州總兵夏承德部。這個在松錦大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刻出賣了洪承疇的人并沒有得到多少重視,在兵員、糧餉、武器裝備的配給上都沒有被放在優(yōu)先位置。宮文彩與夏承德交手數(shù)次,夏承德確定沒辦法迅速消滅宮文彩之后,就再也不搞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了,雙方互相零敲碎打,相持不下,這讓宮文彩有能力分出一些人手去支援其他義軍。徐州附近的任應乾等部義軍也接受了宮文彩的領導。
其實宮文彩有些失望,多鐸指揮的清軍主力沒有來沂蒙山進剿他的兵馬,而是直奔浙江去了,看來還是沒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部隊如果拉到山外和清軍硬碰硬地干一仗,怕是堅持不了一個時辰。另一方面,清廷也要考慮作戰(zhàn)的成本問題,雖然福建、浙江的唐魯二王根本無法反攻到錢塘江以北地區(qū),但是清軍還是分出大量軍隊去攻擊他們,因為對閩浙兩省的攻略能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彌補軍費的不足。如果鉆山溝去追剿宮文彩,可沒有什么金銀財寶可以讓清軍繳獲,被清軍反復蹂躪的山東甚至不一定能提供足夠供給多鐸大軍的糧食。
多鐸部需要同時在三條戰(zhàn)線上作戰(zhàn)。第一條是魯王朱以海費盡心力構(gòu)建的錢塘江防線,這條防線以方國安、王之仁兩部為核心,浙江有很多民間義軍前來加入防線,可是魯監(jiān)國的官員不得不把他們一一勸走,朱以海手上現(xiàn)有的錢糧供給方王二部尚且不足,哪里養(yǎng)得起這么多義軍。多鐸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戰(zhàn)擊垮這道防線,而且?guī)缀醪粫冻鍪裁创鷥r。
第二條戰(zhàn)線是南直隸西部三府,武昌朝廷轄下的劉汝魁、郭升、劉世俊三部和李成棟、張?zhí)斓?、于永綬、高進庫、李本深等部綠營對峙。雙方始終沒有正面大戰(zhàn),但是小規(guī)模沖突不斷,誰也沒占到什么便宜。多鐸的計劃是先拿下閩浙,再回頭解決南直隸的問題,言下之意是有時間就解決,沒時間就放著吧。多鐸認為南直隸的闖軍背靠大別山,依托長江和黃斌卿的水師防守,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如果對他們花太多精力,會影響到閩浙攻略。多鐸不僅沒打算對這三府派出主力,還抽走了曹存性、于永綬、田雄、張國柱、李成棟等部。因為劉芳亮去了湖廣戰(zhàn)場,劉汝魁、郭升、劉世俊沒有了后援,也沒有能力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進攻。
第三條戰(zhàn)線就是山東戰(zhàn)場,多鐸不打算投入太多精力,他認為宮文彩等人不過是癬疥之疾,由張存仁帶著綠營對付就足夠了。
五月十五日,多鐸抵達杭州。
王之仁的水師控制錢塘江,張存仁之前在擊退魯軍的攻擊之后曾經(jīng)嘗試攻過錢塘江,結(jié)果被王之仁擊退了。然而今年浙江大旱,錢塘江的水位大幅下降。多鐸當機立斷,命江寧提督曹存性率綠營開路,涉水過江,猛擊明軍左翼的方國安部。方國安當時不在軍營之內(nèi),因為他的部下和黃宗羲帶來的義軍“世忠營”發(fā)生了沖突,方國安的部下對一個村子征糧,而黃宗羲的人比他們早到了一個時辰,雙方話不投機,便打了起來。方部發(fā)揮了左良玉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痛擊隊友的時候戰(zhàn)斗力爆表,把黃宗羲的部下打死打傷了數(shù)十人。方國安趕過去處理,把自己的人臭罵了一頓,但是搶來的糧食、財物、女人是肯定不會還的,還厚葬了己方的四個死者。黃宗羲兵微將寡,自然惹不起方國安這樣的大帥,只能作罷。就在方國安帶著百余名部下返回營地的路上,清軍的攻擊開始了,方國安正撞上了李成棟的部下閻可義。雙方混殺一場,事后打掃戰(zhàn)場時,閻可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意外討取了方國安。方國安的部隊沒有指揮,在清軍的突襲之下迅速陷入混亂之中,他的侄子方元科剛剛把隊伍組織起來,清軍便蜂擁而至,方元科死于亂軍之中,方部全軍大潰。清軍斬殺明軍數(shù)千,而自身的折損僅有明軍的一成,要知道,這不是八旗兵,而是前不久還和方國安部一樣的綠營漢軍。然而這些人降清之后拿到了更高的軍餉,有了更嚴格的紀律約束,在主子的撐腰下還有必勝的信念,戰(zhàn)斗力和昔日的同僚便有了天壤之別。
方國安既潰,王之仁當然不可能再支撐。王之仁的兄長是大太監(jiān)王之心,當初李自成兵臨北京城下,崇禎要求城內(nèi)的勛貴、太監(jiān)、高官捐資助餉,王之心只拿出一萬兩銀子。而闖軍攻下北京之后,王之心在劉宗敏的夾棍下交出了十五萬兩銀子,劉宗敏不滿意,一定要他交三十萬兩,王之心受刑不過,又拿出了價值十幾萬兩銀子的金銀器皿、古玩字畫,最后雖然被放了出來,但還是死于刑傷。因為有這樣一個大貪官、大太監(jiān)做哥哥,王之仁在南方官場上的名聲素來不佳。清軍渡江之際,他隨大流跟著投降了,然而隨后剃發(fā)令頒布,王之仁能當叛徒,可是當奴才就超過他的底線了,他又舉兵反正,投入了反清運動之中,成為了魯監(jiān)國政權(quán)的核心之一。他會合了帶著臺州水師來增援的張名振,保護魯王朱以海乘船逃亡。半途中,他們遭到了綠營張國柱部的截擊,然而葬身大海的卻是張國柱,沈廷揚的水師從背后給了張國柱致命一擊?;鞈?zhàn)之中,明清兩軍的損失都不小,但大海畢竟是明軍的主場,最終還是明軍取得了勝利,張國柱中炮斃命,明軍成功突圍,撤退到了舟山。小小的舟山涌入了這么多軍隊,根本安置不下,很多士兵和家屬都只能住在船上。張名振、王之仁、荊本徹、賀君堯等部明軍都以劫掠為生,沈廷揚雖然不滿,卻也無法禁止,他沒有足夠的糧食去供養(yǎng)這么多部隊,不讓他們打劫就得讓他們餓死。但是魯監(jiān)國政權(quán)在浙東的民心也因此被敗得差不多了。王翊、黃宗羲、李長祥等人進入了四明山等地的山寨之中堅持抵抗,魯王派右僉都御史張煌言去聯(lián)絡他們。王翊、李長祥兩部軍紀嚴明,不殺不掠,耕田自給,很得百姓愛戴,其他各部的軍紀就參差不齊了。有的部隊如黃宗羲部因為實力太弱,沒法直接控制產(chǎn)糧區(qū),只能靠對清統(tǒng)區(qū)的百姓強行攤派來維持軍需,這還算是相對有底線的,有的部隊則完全與土匪無異。這樣的軍隊自然無法得到百姓的擁護,黃宗羲的山寨在他外出之際被老百姓燒掉了,只好撤到了舟山。有的山寨對剃發(fā)之民濫搶濫殺,結(jié)果導致了當?shù)匦畎l(fā)百姓與剃發(fā)百姓之間的火并械斗。
魯監(jiān)國政權(quán)中的很多人,如謝三賓、阮大鋮等都投降了清軍,大學士張國維等來不及撤退的人自殺,浙江的防御土崩瓦解。多鐸一路勢如破竹地進軍,然而卻在一座小城面前,被一個有名的大貪官擋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