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二少爺新得了一只銀白色的靈犬,白噗噗圓滾滾的,看起來機敏逗趣很是討人喜歡。
言閔本是出了名的嚴(yán)謹(jǐn)端方,輕易連笑容都很少見,進進出出多是板著一張小臉,不過才八九歲,生生活出了一副七老八十的模樣。
如今得了這么個玩意兒,換做旁人自然是要欣喜若狂的,偏生是他,端著表情支著下巴,叫人看不出喜怒。
他要考慮自己應(yīng)該拿出何樣態(tài)度才算不失身份,才算妥帖,小狗卻不用,也不知瞅見了哪里,言閔怎么就合了他的眼緣,顛著短腿一蹦一蹦的嗚嗚咽咽,前爪耷拉著竹籃子,意圖極為明顯的求著抱上一抱。
對于這樣的軟糯生物,言閔第一反應(yīng)是要拒絕的,因此他站直了身子,微微側(cè)了過去,輕咳了一聲道:“我并不愿意抱你。你也不必做出這幅樣子來求我。須知,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我雖不知你們四足狗類的做派,但想來也是差不多的。因此,你若要待在我身邊,就須得學(xué)會自己照顧自己?!?p> 說罷,也不管那小犬聽沒聽懂,自顧自的將裝他的竹籃子側(cè)翻在地,由著它一拱一拱的鉆將出來。
即是靈寵,總是能有幾分眼力的,眼瞧著這個小主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喜歡與自己親近,自然是要再出殺手锏的。
嗚嗚咽咽的聲音斷了,小狗落地后奮力翻了個身,四腳朝天露出自己軟糯雪白的肚皮,天真無邪的舔著自己的爪子,時不時的咕嚕幾聲,意圖拉回言閔的注意力。
說實話,這小東西撒嬌賣萌的模樣無端端的叫言閔想起了自己家里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弟弟,言玉璃。
這個認(rèn)知叫言閔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自主的伸長了腳,用腳尖將這個軟萌的禍害再往遠處撥了撥。
小東西被撥的一臉不解,瞪圓了眼睛懵懂的看著言閔,似在無聲的質(zhì)疑:為什么不陪我玩。
言閔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丟下了小狗,轉(zhuǎn)身朝著自己的書屋走去。
言閔憤憤的想,若這小白狗不是母親特意叫人尋來給自己解悶的話,他大約會當(dāng)場叫人把它丟出去。
只是眼下,丟棄是不能夠的了,只能暫時將就著養(yǎng)幾天,再尋個由頭送回給母親,好在屋子里仆從不少,倒不用他額外費心這小東西的吃用問題。
打定了主意后,他倒是真的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這小狗上頭,每日里照著習(xí)慣晨讀練武午休……
看著好像并沒有什么兩樣,但似乎又不是完全一樣了。
每日里早起,他才睜了眼,就能影影綽綽的看到遠處跑來了一個雪團子,活蹦亂跳朝氣十足的想是要迎接自己一般,恨不能用他的短腿一個箭步?jīng)_將過來,若不是隨侍的婢女眼疾手快的揪住了他,大約自己是要被撲一個滿懷的。
“不成體統(tǒng)?!毖蚤h心內(nèi)鄙夷,起身繞過這一段,側(cè)了臉不去看他哼哼唧唧的撒嬌模樣。
早起的時候,言閔總是習(xí)慣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一套拳,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總沒有一日停歇。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鍛煉筋骨的好習(xí)慣,并不愿有多余的人來旁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此除卻捧著干爽衣衫和帕子的小廝外再不會旁人在身側(cè)。
可自從養(yǎng)了這祖宗,院落似乎變得分外擁擠,一轉(zhuǎn)身一抬腿,總能看著那么個白戳戳的東西在一旁撲爹刨坑,攆鳥捉蟲。
好在,這玩意兒也不愛叫喚,除了多動些倒也不算惱人。
只不過,東奔西跑的,委實太過扎眼了些。
或者,改日應(yīng)該叫婢女給他弄一身黑色的麻袋衫給他裹嚴(yán)實了,興許就不用這樣不得不瞧見了。
為了照顧言書賴床的習(xí)性,他家的早膳本就是各自在院子里吃的,言閔性子嚴(yán)謹(jǐn),也不用誰來監(jiān)督,一直都自我約束遵循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良好習(xí)慣。
因此,原本每日的這個時辰,都該是他院子最安靜的時候。可如今,除卻湯盞叮當(dāng)聲外還有另一種極為不文雅甚至略顯粗魯?shù)穆曧憽?p> 這雪團子,個子不大食量卻驚人,每每到了飯點,總是爪子扒拉著碗邊,不管不顧的抄得滿嘴都是狗糧,吧唧吧唧,呼嚕呼嚕,想是一頭小豬一腦袋拱在了食槽里,一副不吃完不罷休的姿態(tài)。
這模樣,總叫言閔以為在自己錯眼瞧不見的時候,這些個奴仆仗著自己不喜歡它而借機餓了它好幾頓。
“不成體統(tǒng)已極。”言閔嘆氣,轉(zhuǎn)頭命令照顧他的婢女,每日里多給他吃些,多多少少也能治治他這窮酸的吃相。
婢女領(lǐng)命,她照顧小東西這些日子,情感總是比旁人更重些,如今見主子難得的關(guān)照了自己一句,只以為言閔回心轉(zhuǎn)意,對著小東西也起了愛心,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二爺,這靈犬在咱們這院子里有些日子了,如今看來大約也是要長長久久住著的,你看是不是好歹給他取個名字,倒也不為別的,只是訓(xùn)練起來更便利些。總是靈犬靈犬的喊著,似乎也不太成樣子?!?p> “名字?”言閔皺了眉頭:“我為什么要給這樣扎眼沒教養(yǎng)的東西取名字?況且,誰告訴你說要長久的養(yǎng)著了?等過些日子,我還是要把這東西給母親送回去的?!?p> 話說的著急,語氣也格外不順,聽起來兇巴巴的,瞪向小狗的目光也尤為不善。
靈犬像是聽懂了他這話,嗚嗚咽咽的拿腦袋去蹭言閔的褲腿,將他一襲蒼青色的長衫蹭出了一團又一團的白毛。
婢女眼疾手快,趕在主子發(fā)怒之前,撈起雪團,扯了衣裳的下擺,一溜煙的跑的飛快。
言閔:“……”
這樣心氣不順的日子過了一月有余,眼看著那沒心肺的小白狗吃飽了睡,睡足了滿院子撒歡,心寬體胖,像充了氣的球兒一般一日賽一日的滾圓起來,言閔除卻感嘆這玩意兒腦袋簡單外,一心要將他送走的意念,竟在不知不覺間淡了幾分。
外頭光景正好,言閔握了一卷書籍對著譜子擺棋局,正巧,小白狗從外頭興興的沖進來,嘴里叼了什么一臉諂媚的一腦袋拱到了言閔面前。
跟在后頭的婢女跑的氣喘吁吁,看著小白狗獻媚的模樣不由笑道:“果然呢,這小狗最喜歡的便是二爺,才從主母那兒得了這么個玩具,就一心一意的拿過來給二爺瞧了,奴婢追在后頭,喊都喊不住。”
言閔定睛細(xì)看,地上躺著的是一只五色的小布球,看樣子倒真是母親的手藝。
小狗期期艾艾的瞧著言閔,討好的拿腦袋把球往前頂了頂,又頂了頂,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后汪了一聲,幾乎快把尾巴搖斷了。
言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鬼使神差的撿了那球,朝著門外一丟……
小狗嗷嗚一聲,邁動著短腿用與身體不符的速度竄出了房門。
言閔丟球的手僵在半空,似是想不起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兒,半晌才道:“等過幾日,它再大些,我還是要將它送走的?!?p> 這話說的飄忽,也不知是在吩咐婢女,還是在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