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紗羅裙的女孩一路踉踉蹌蹌被拉著往庭院深處的小徑走,遠離了燈火煌煌歌舞靡靡的‘修羅場’,她應該感到高興,可是眼前突然出現的人是她做夢都不曾夢見過的臉,此刻她整個人恍恍惚惚,唯有牽著自己手腕的大掌傳來的溫熱感告訴她,這不是夢。
她的大哥,真的來救她了。
呼延蘿與呼延克出生西弩部落的王庭,是西弩王呼延雍最寵愛的妹妹呼延可嵐的孩子。
呼延可嵐的丈夫本是流落到西弩部落的西沙游俠,還是百年前亡國的黎國后裔,只因此人善謀略,武藝高強,又得呼延可嵐傾心,就被招為王廷貴婿。
只是在呼延可嵐生下呼延蘿不久,西弩王庭與鳩靈族因領土爭端引發(fā)了一場戰(zhàn)役,呼延可嵐的丈夫就死在這場戰(zhàn)役中,而這個癡心的公主也因丈夫的去世郁郁而終。
呼延雍雖然十分寵愛兩個孩子,待其猶如親生,但該舍棄的時候也毫不心軟。
西弩王庭當年與鳩靈族一役慘敗,幾乎到被滅族的地步,是火邏教突然而至,說服了鳩靈族族長,為西弩王庭帶來了一絲喘息的生機。
但也有條件,為在西北土地上傳揚火邏教教義,作為西北方這一片領域最大的王族,他們需每半年敬獻一位王族貴女到教中修習教義,若未能修成正果,說明此女乃災厄之星,將受到教靈洗禮。
而所謂的洗禮,就是割皮拆骨的極刑。
據說,火邏教每一個分座教尊的手中,都有一面冥鼓,上面的皮,就是受刑女子身上剝下來的。
無論這位貴女命運如何,她們都是保全部族得以繁衍生息的犧牲品。
當所有王族貴勛將自家貴女護起來不愿貢獻時,身為部落之王的呼延雍只能將呼延蘿推了出去,并將掙扎反抗的呼延克關了起來。
只是這個少年意志力十分頑強,不僅逃脫了囚籠,還窺破了火邏教的陰謀,千里迢迢一路追尋妹妹被押送的足跡,他曾以為妹妹是在鳩羅幽手里,可轉輾來去,竟然淪為了軍中舞姬!
“你是說,前往西弩王庭帶走你妹妹的是鳩羅幽,難怪你當時在東來閣看到元梓月假扮的鳩羅幽會那么憤怒?!庇窝c頭表示理解,只是西北與北疆何止千里之遙,她當時離了無名小村后,一路渾渾噩噩走了一個多月才摸到了西北地域的邊界,據她所知,西北那邊的火邏教與鳩羅幽所率的又不是屬同一地域的教派,這似乎越界了?其中又有什么緣故?
看著眼前兩兄妹,心緒復雜,也在內心感嘆真是稀有物種啊,多漂亮的紅色眼瞳,莫非是為了這遺族的血脈?
收斂復雜的思緒,正視起眼下需要處理的狀況。
既然決定幫呼延克,那么不管如何都得救下眼前這個小女孩。
只是看到呼延蘿的身材,她真的很頭痛。
雖然說西北部落的女孩子都很早熟,但畢竟女孩才十三歲啊,她和呼延蘿站在一起,明顯她高半個頭,這衣服……怎么穿?
呼延克也發(fā)現了這個問題,撓撓頭有些尷尬。
見她還傻呆呆望著自己,心疼的摸了摸妹妹的頭,輕聲道:“不怕,哥哥在,沒人再能欺負你?!?p> “喂,少年,現在不是兄妹情深的時候,我們不能在這里久待,得想個辦法?!庇窝┐蛄恐粞犹}淡紫色的外罩紗衫,默然片刻,她示意小姑娘跟她進臥室。
只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小姑娘緊攥著自己大哥的手,怯怯地不肯挪步。
“不要怕,她是幫我們的人?!?p> 游雪也伸出手對她說:“時間緊迫,姑娘先隨我進里間換了衣服吧?!?p> 呼延蘿猶豫著,終究在哥哥的示意下,握住游雪伸過來的手,隨她繞過屏風走進了臥室。
褪去外袍,游雪的中衣是白色的織錦軟袍,套上呼延蘿的紫色紗衫,雖然袖子短了點,也不會很突兀,又是夜色朦朧,只要歸不沉不刻意觀察,也不會被揪出問題。
呼延蘿裹著游雪那油漬未干的天青色外裳,明顯不合身材,只襯著精致的小臉更顯蒼白,倒是一雙茫然無措的眼睛慢慢有了些神氣。
游雪緩步回到客廳,見呼延克聽著門外的動靜,微微一嘆。
她此時不知道拿這個呼延蘿怎么辦?
留她在這里還是直接送走,最好的辦法是先將她直接送出府外,可是這么做必會惹人注意,打亂計劃。
這時一直未出聲仿如神游天外的呼延蘿突然小聲道:“那些女孩子…那些女孩子會怎么樣?”
呼延克微微俯下身拍拍呼延蘿的肩,“阿妹,如今我們自身難保,旁的不是我們能顧及的事,聽話?!?p> 呼延蘿抿著蒼白的唇垂下眉眼,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路上她們護著我,因我年紀小,大家都很照顧我,沒有…因為我的異瞳,欺負我,哥哥求求你救救她們好不好?”
游雪心中有些堵,她輕聲喚道:“青陽可在?”
人影一閃,青陽抱劍立于屏風一側暗角:“帶她離開不是問題,別的我做不到?!?p> 不愧是瑞王心腹,什么都不用說都可以了然于胸,游雪點頭,“那就請你先帶她離開,”她想了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將她交給東來閣的玉姑娘?!?p> “好!”青陽想了想,又多了句嘴:“今日晚宴恐生事端,南星姑娘一會兒借機早些離開。”
“多謝。”
一直隨侍前往的四位綠衣男仆在主屋外頭侍立許久,見堂屋雖亮著燈,但都沒聽見屋內任何聲響,四人對視相互交換了眼神,他們可不是普通的仆人,都是將軍一手調教的親兵,只是這兩年多來一直拘于小城之中不可隨將軍一展抱負,改了裝束混淆視聽而已。
這時忽聞屋內一聲‘哎呦’聲響起,四人聞聲一凜,其中一人道:“姑娘怎么了?”
“你們快進來,這舞姬野性難馴,竟敢撓傷了我!”屋內傳來游雪惱怒的聲音。
眾人趕忙推門進去,還沒看清屋內情況,毫無預警地被撲鼻的濃香迷失了神智,只覺大腦一片混沌,腳步發(fā)飄,轉眼就倒成一堆。
屋內諸人蒙著面巾捂著口鼻。
呼延克趕忙合上門,贊道:“你的迷藥真厲害!”
游雪心說這可不是迷藥,但也懶得跟他解釋。
只是她對這藥粉的效果不甚滿意,還是慢了些,若是用在歸不沉或者鳩羅幽那等人物身上,這幾個眨眼間的緩沖時間,足以讓他們使出殺手锏。
“你先帶她走。”游雪對青陽說。
可是呼延蘿此時看著游雪的眼神十分恐懼,只覺這女人很可怕,她連連縮到呼延克身后,“哥哥,我跟哥哥在一起?!?p> 青陽冷眼瞧向游雪,也不動作。
游雪皺眉,驀地冷了臉對呼延克說:“再不回宴會,就會被起疑了!你還不動手!”
呼延克知道妹妹歷經磨難,肯定如驚弓之鳥,但眼下情勢緊急,他咬了咬牙,還是狠心扯下了呼延蘿的面巾。
因合上了門,室內密閉,迷心散的粉霧未散,香氣十分濃烈,女孩在驚恐中幾個深呼吸間就暈了過去。
“這會不會對身體有害?”
游雪不耐煩:“草本植物,有益無害?!?p> 呼延克語塞。
青陽拎起昏迷的呼延蘿,豎耳細聽庭院中的動靜,確定無人窺視,便腳下輕點,悄然無聲躍上屋檐,幾個騰躍就消失不見。
“你也出去,把門帶上?!?p> 呼延克不知道游雪要拿這幾個人怎么辦,心中又記掛著青陽動作太重,會否傷了自家妹子,也不多言,依言在外把守。
游雪俯下身,伸手將掌心覆于其中一個人的前額,凝聚靈氣于掌心,口中喃喃念誦著什么。
“你這是要抹去他們的記憶?”一個輕柔的聲音鉆入游雪腦海。
游雪牽引著體內四處流竄的神秘靈力注于掌心,已是十分吃力,被洛舞盈這么一打擾,一口腥甜之氣竄上喉頭被她強自吞了回去。
片刻后,已是額間冷汗淋漓,之后她咬牙勉力將另外三個紛紛一一施法,等全部完成后,才扶著桌沿起身,“洛舞盈,我想知道,我體內的靈力并非來自你的傳承對不對,是因為那枚消失在我掌心的白玉玦的關系,我猜的可對?”她聲音暗啞,有些脫力,原來洛舞盈所說的耗費元氣不是危言聳聽。
“是,但若沒有傳承我的靈力,你無法開啟它的力量?!?p> “我…我想知道,我是因為它的存在而存在嗎?”她咬著唇,輕聲問出了一直困擾在心中的疑惑,“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因為那枚白玉玦才存在,若是…沒有它,我是否也會和你一樣?”
暗室中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她的彷徨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