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起來的人是黑三。
黑三平時是一個老實本分循規(guī)蹈矩的人,與人和善,溫順謙和,在整個山寨沒有一個人敢說他不好,也沒有一個人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
大家不知道指揮長把黑三這么五花大綁起來要干啥,紛紛猜測著指揮長的意思,然而沒有一個人敢問出來。
“這狗日的就是放走何大奎殺死跛子爺?shù)纳秸榧?!?p> 指揮長此話一出,眾人的臉上都浮現(xiàn)著半信半疑的表情,論黑三平時的為人,誰都不會相信他能干出這樣的事,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又讓人不得不相信。
黑三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指揮長,你殺了我吧,殺了我為跛子爺報仇”
指揮長的眉宇間神色凝重,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黑三,你跟了我?guī)啄炅耍俊?p> 黑三道:“自從你在大胡子手里把我救下以后我就一直跟著你,到今天總共是八年三個月零九天”
指揮長咬了咬牙,臉上現(xiàn)出了痛苦之色,道:“一個把日子都記得這么清楚的人在平時的生活中一定是一個非常精細的人,但是卻偏偏干出了這樣混賬王八羔子的事,你說說,我有什么地方對不住你?”
黑三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后,道:“您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地方,自從我上山以來處處得您照顧,得眾兄弟們的照顧,是我自己耳根軟,沒有立場,誤聽何大奎之言說只要能把他救出去,就許我一個縣里保安團營長的職位以及一處院落和一個老婆,我昨晚放他走時其實心里也很矛盾……”
他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后,接著說:“當(dāng)時何大奎從后山我指給他的那條小路跑得,可是沒跑出幾步遠就撞見了巡夜的跛子爺,跛子爺一邊敲鑼一邊大喊大叫,我心里害怕極了,在黑暗中搬起一塊石頭擊向了他的面門,他倒下去以后,我還是不放心他那張嘴,于是將他的鑼槌插在他的喉嚨里”
黑三擦了一把臉上滾落的汗珠,接著道:“原本我以為這件事天衣無縫,就是懷疑誰也絕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可是當(dāng)指揮長說又把何大奎給抓回來了,而且還要指認放走他的人,我知道何大奎是做得出來的,所以當(dāng)時我就害怕了,我回去稍稍收拾了下就想趕緊溜,沒想到金毛猴他們埋伏在半路……”
黑三交代了事情的始末,變得一臉的輕松,他看著指揮長道:“我愧對山寨對我的恩情,我死有余辜,但是我求求您,放過我的爹娘哥嫂……”
他很了解指揮長的手段,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
指揮長背對著他,仰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敢與面對任何充滿兇險的戰(zhàn)斗任何兇殘至極的敵人,他最不愿意也無法面對的就是斬殺自己的兄弟,可是他作為山寨之主,他必須要樹立規(guī)矩。
他深深地知道“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的道理,如果沒有規(guī)矩,就是一盤散沙一塊爛泥誰都可以騎在你的頭上拉屎撒尿耍潑搗糨糊。
指揮長做出了一副揮淚斬馬謖的痛苦樣子,只揮了揮手,金毛猴一刀砍下去就將黑三的頭顱砍落在地,滾到了指揮長的腳下,鮮血流的到處都是。
指揮長看都沒再看一眼,只道:“給他找塊好的墳地埋了吧”,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大能被放出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沒有人向他解釋為什么把他抓進去又為什么把他放出來,劉大能也懶得去問。
在去見指揮長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在嘀咕這貨突然找我會是什么事呢?
金毛猴也在指揮長的屋里。
指揮長開門見山:“你自從上山以來一直沒下過山,這次派你和金毛猴兄弟下山辦點事情”
劉大能這段時間在山寨養(yǎng)成了良好的習(xí)慣,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所以他并沒有問指揮長所要辦的事情是什么,若是在以前他的嘴早就像棉褲腰似的問長問短問東問西不問個清楚明白決不罷休。
劉大能不知道自己是變得成熟了還是懦弱了。
金毛猴并不是一個很能說話的人,所以劉大能覺得若是想從他嘴里得知將要去干什么事情有點困難,果不其然,劉大能滔滔不絕拐了三路十八彎想側(cè)面了解一下他們要去干什么時,金毛猴只是咧著嘴在笑,擺出一副傻不拉幾欠揍的模樣。
傍晚時分,他們到達了一樁農(nóng)戶。
年過七旬的一對老人老的牙都不剩幾顆正坐在炕上哄剛出生不滿三個月的孫子,兒子和兒媳婦正在灶房里熱火朝天地準(zhǔn)備晚飯,煙囪里冒出縷縷炊煙,三五只雞在院落里悠閑地晃來蕩去。
老頭子滿臉胡渣子在嬰兒胖嘟嘟的小臉上亂親亂拱,引來說話嘴里漏風(fēng)的老婆子的謾罵:“你個老不死的,山楂樹一樣的胡渣子別傷了我的小孫孫”
聽了這話,老頭子有些不滿,瞥了她一眼:“就你省得心疼孫子,我就不省得嗎?”
老婆子白了他一眼,滿臉的厭惡嫌棄與鄙視。
門外的劉大能與金毛猴將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最為普通的一家農(nóng)戶,普通到足以淹沒在萬千其他農(nóng)戶中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金毛猴從腰上的布袋里掏出了那柄六七斤純鋼打造的鬼頭刀。
就在這時,只聽屋里的嬰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怎么哄也哄不住,在灶房里備飯的兒子和兒媳婦急忙跑出來,老頭子和老婆子一臉無辜地說:“這孩子是著了邪了,咋就突然哭個不停”
金毛猴縱身一躍就從低矮的墻頭跳了進去。
劉大能不知道金毛猴想要干啥,忍不住道:“你狗日的干啥去?”
金毛猴破門而入,刀光在燈下發(fā)出白森森的寒芒。
嬰兒的哭聲戛然而止,老頭子老婆子兒子兒媳婦還沒來得及驚叫就魂歸無有倉促地與人世間劃清了界限。
等到劉大能趕進去的時候,金毛猴已將五顆人頭割了下來裝在了隨身攜帶的另一條布袋里,他一邊擦拭著刀上的血跡一邊看著驚魂甫定的劉大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咧著嘴巴在笑。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嗎?”
“我知道”
“你狗日的怎么能這么殘忍,你不怕指揮長知道處罰你嗎?”
“是指揮長讓我這么干的,這五個人是黑三的爹娘哥嫂和侄兒!”
劉大能突然不說話了,只覺得胸腔里堵得慌,然后趴在門邊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