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人試論棋
江煙伣端了點心回去時，戲也演到了尾聲。廝波向幾人行了個禮，擦著汗便退了下去。
慕瀟兒無心看戲，心思全放在了謝應(yīng)斂身上，面頰和她正輕咬著的唇一般紅，纖指絞著袖角，好一副少女懷春的景象。江煙伣幸災(zāi)樂禍地嘆息著，可惜人家謝小公爺根本……
謝應(yīng)斂忽然側(cè)眸看向了她。
她一個激靈，心說這人是有第三只眼睛還是會讀心不成，趕緊裝作沒看見，走到了小豆丁身邊。
“小凌兒，你看我這橘子剝得怎么樣？”豆丁見她來了，很是興奮地向她攤開手掌邀功。
她瞅了眼那顆剝得跟朵太陽花似的橘子，贊嘆一聲：“未曾想你文化造詣一般，藝術(shù)造詣倒是未來可期?！?p> 他把胖乎乎的下巴一揚：“那是自然?！?p> 一個小二笑瞇瞇地迎了上來：“戲這便止了，不知幾位貴客可有心思答答小的這兒的一出小問？”
夫人抬了抬眉：“什么小問？”
“回夫人，這是咱們新定的節(jié)目，每月都會擬出個小問來，給食客們在茶余飯后辨說。若是哪位客人答得好、答得巧，這頓飯食吃了多少銀兩，便給這位客人返還多少。”
“說說看?！?p> 小二頷首應(yīng)了聲，末了略直了身，像模像樣地清了清喉嚨：
“貴客與一不熟之人對弈。貴客棋藝高超，那日卻發(fā)揮失常，眼見著棋要輸了，不知貴客會作何打算？”
夫人沒什么興致，語氣平平：“若失?；蚍駪沂獠淮?，那輸了也無妨?！?p> 小二諂笑：“夫人好氣度?！?p> 慕瀟兒忙也道：“正是呢。瀟兒也想，君子正氣、落棋無悔，發(fā)揮失?；蚍?，亦在輸贏之中……”說罷又補充道，“且所謂交棋，圖的便是一悠然心境，又何必過于看重輸贏？”
江煙伣暗中翻了個白眼。話是沒說錯，但這話由她來說，怎就怎么聽怎么諷刺呢。
“慕千金亦是有君子作風(fēng)。”小二敷衍著也奉承了慕瀟兒句，又看向了小豆丁，“慕少爺又是如何想的？”
豆丁本來啃橘子啃得正歡，一聽就愣了一下：“我？我用腦袋想啊。”按他貪玩怕學(xué)的個性，大概是一聽“作答”這兩個字就開始神游了。
慕瀟兒很不客氣地掩著唇笑了起來。
小二聽罷也是一愣，而后訕訕地找了個詞夸：“少爺真真是實在……”
豆丁眨巴眨巴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邊笑著的慕瀟兒，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小臉一下苦了下來。
“小孩子心思少，不打緊。”謝夫人出乎意料地打了個圓場，微笑著看向了江煙伣，“倒是你這服侍人的。你該如何為你主子應(yīng)對？”
江煙伣本來正事不關(guān)己地開著小差，一下給問得一臉懵圈，第一反應(yīng)是不說棋藝高超了，小豆丁這腦力本事估計連飛行棋都玩不利索，她用不著應(yīng)對這種莫須有的情況……
但她肯定不能這么黑她主子。若是隨大流講些正氣凜然的話，恐怕也討不到好。
她把目光投向豆丁求救，孰知他也正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她一面冷汗嘩啦啦直冒，一面在腦內(nèi)極速過了一遍所知悉的劇本。棋局將輸，大女主們都是如何應(yīng)對的？
下棋。之前哪個劇本里似乎有一段情節(jié)，說男主一棋將輸，女主為護(hù)他顏面，刷拉把棋盤整個兒掀了，結(jié)果男主不僅不怪罪，還對她更加寵愛……什么的。
“姑娘？”小二見江煙伣不說話，又喚了她一聲。
她心里多少有了點把握，遂理了理表情，道：“主子愛貓，年底會向老爺討要一只，在里屋里養(yǎng)著?！?p> “這……與下棋有何關(guān)系？”小二啞然，想這主仆二人腦子是否都不大好使。
“我還沒說完呢。若是主子有棋將輸，我會拔毛縱貓，令其打翻棋盤?！苯瓱焷芥?zhèn)定自若，“如此，主子不至于輸棋，對手亦不會與畜生計較，此局便可無輸無贏，不了了之?！?p> 謝應(yīng)斂眉梢微微一動，抬眸看向了她。
“果真是小人之見?！蹦綖t兒冷笑了聲，“棋盤之上講究的便是公正，也虧你能想出這等法子。你懂什么輸贏？”
江煙伣盡量不惹到她：“凌兒不懂棋局輸贏，但懂大局輸贏?！?p> “噢？”謝夫人忽地笑了起來，眼中卻毫無笑意，“你倒是說說，何為大局輸贏？”
“對手既是主子不熟之人，想必對主子棋藝不甚了解。若是熟人，還能看出主子是發(fā)揮失常，但不熟之人見了，恐怕會道主子棋藝便是如此欠佳?！?p> “那又如何，下回堂堂正正印證回來不好，非要使這等下三濫的手段？”慕瀟兒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下棋目的不外乎有二，一是就棋論棋，二是就棋論事?！苯瓱焷降溃叭糁皇乔罢?，確然如大小姐所說，大可以下回以實力印證。但與不熟之人下棋，情況還是后者居多。
“若是就棋論事，對手看的便不只是棋法，更是韜略。只是棋法被低看了倒也無妨，但若是主子為人被低看，恐怕就要壞了即將要談的事，怕是沒第二次機會。”
她話音落下片刻后，夫人方慢撫了兩聲掌，小二的目光也由詫異變?yōu)榱速澰S。
她長長松了口氣，知道這幾位大爺大約是滿意了。
“若是沒那頭貓呢?！敝x應(yīng)斂目光灼灼，“若是沒那頭貓?zhí)婺銛嚲?，你該?dāng)如何？”
“那凌兒便借口上茶，自己去打翻棋盤?！苯瓱焷诫S口道，“主榮仆榮主辱仆辱，且主子知曉凌兒用心，想必也不會讓對手太過為難凌兒?！?p> 他眼神玩味了起來，倒也沒多說什么。
“你這丫頭倒是有意思，”謝夫人緩緩收回了目光，沖小豆丁牽出了個笑來，“也不知小少爺是自哪兒淘來的寶?！?p> 豆丁不好意思起來：“府上花園里……”
慕瀟兒本就和江煙伣對不上眼，這會見她得了賞識，氣得袖角都給攥成了咸菜干，臉上還得隱忍著：“這婢子就是口頭伶俐了些，平日里不知多粗手粗腳的。”
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原先看江煙伣的眼神只是挾著一絲疑惑，如今就多出了幾分估量的意味來。
“姑娘真是巧思?！毙《f罷看向謝應(yīng)斂，“不知公爺又是如何想的？”
后者風(fēng)輕云淡：“我不會棋，用不著想?！?p> 剛長篇大論完的煙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