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女子不擅商數(shù)
被冷不丁點名的江煙伣猛然抬頭，結(jié)果被一頭厚重頭飾的慣性扯痛了頭皮，疼得又蔫了回去。
謝應(yīng)斂笑著酌了口茶，也不知是在笑她的洋相，還是笑下面一眾如吞了蒼蠅一般的反應(yīng)。
因夫人此話一出，座下靜了足有三秒不止；眾人面色各異，看著是精彩萬分，但到底沒一個敢將異議說出口的。
其中臉色最難看的當是林湘城。原以為自己離總掌事也就一步之遙了，不想竟半路殺出來了個程咬金，且她是否是謝家人還得另說——他能不氣嗎。
揚州掌事徐陽最識時務(wù)，雖也詫異，但見夫人一副此意已決的態(tài)度，馬上便斂了詫色：“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適才只覺得小姐氣度不凡，不曾想竟是二小姐。”說罷將手中酒一飲而盡，又籠手抱了個拳，“這廂賠禮了?！?p> 這話顯然假得沒邊。有夫人照拂，又能與少爺平起平坐，她不是二小姐，難道還能是少奶奶不成？他不過是見她得勢，趕緊給自己適才的輕視一個臺階下，再順勢拍她個馬屁罷了。
但她沒必要拆人家的臺。江煙伣擺出了個大度的笑來：“徐掌事言重了?！闭f罷也以茶代酒回敬了一杯。
徐陽訕訕笑著坐下。
林湘城冷瞥了他一眼，心中罵了聲不成器的東西，慣會在謝家人面前賣乖，能出頭就有鬼了。
北陵州掌事趙思云顯然察覺到了他的不滿，眼神在幾人之間梭巡兩遭。
他有意與林湘城聯(lián)手吃空三晉源，是以不能討了他的不待見，但又不想事先得罪謝家人。一番思量后，他決定先說句不偏不倚的套話，將夫人與林湘城兩邊都鞏固著再作打算。
于是他起身舉杯：“小人恭迎二小姐回城，恭喜夫人迎回愛女?！?p> 江煙伣又將她大度的笑容沖向了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微笑機器。
夫人倒挺吃這一套，聽了便笑了起來：“說得不錯。散子歸家是大喜。既是大喜，拿來助興的禮自也得是大禮。”
她慢慢斂了笑意，口氣漫不經(jīng)心，“能盡點意的，我思來想去，也唯有錢莊一座了。”
是啊。江煙伣被謝家財氣沖擊得已經(jīng)冷靜了。女兒回家不知道送什么好，思來想去好像是只能送座金庫了。
但她也沒什么好激動的，一來自己只是個掛牌的掌事，想來也沒什么太大的行使權(quán)，二來她要錢也沒用，吃穿度用謝府又不會虧了她，想法子回現(xiàn)代才是一等一的緊要事。
細想想，昨日還因為拿不出五十兩買命銀子險些被廢在慕府，今日就錢乃身外之物了——人爬上枝頭真的可以爬得很快。
趙思云一噎，看神情顯然也有些艱難：“……夫人愛女心切?！?p> “夫人慈母之心，自然愛護二小姐。”林湘城終于開了口，說的卻不是奉承之話。他目光偏過夫人，扎在了江煙伣身上，“但將總掌事一位輕易指給二小姐，恐怕也有些欠妥吧?！?p> “噢？”夫人微笑，“林掌事倒是說說，何處欠妥？”
林湘城依禮起身，口氣卻是不卑不亢：“二小姐離城五年，本就對家業(yè)不熟，更是未曾經(jīng)過錢莊熏陶……”
“無月聰慧，教個一日兩日便能上手了，且有我輔佐在側(cè)，無甚不妥?！?p> 他被駁得不大痛快：“可女子本就不擅商數(shù)，怎能——”
江煙伣偷偷挑了挑眉，心道林湘城這回可是禍從口出了。
前者話說到此處可算反應(yīng)了過來，眼微微一睜，末了惶恐抬頭去看夫人。
夫人也不惱，只笑著望著他。
他忙低頭：“怎、怎能……”
卻是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掌事倒是將話說完啊。”夫人好整以暇，“女子本就不擅商數(shù)，然后怎么？”
眾人是又拘謹又八卦地將林湘城盯著，等著看他還能辯出什么花來。
林湘城那廂啞了半晌，最后重重一揖：“小的失言……望夫人莫怪罪?！?p> 夫人哼笑一聲：“得了。我今日高興，誰都不想怪罪?！?p> 他干站了片刻，最后將頭一頷，梗著脖子坐了下來。
趙思云偷覷了一眼，見他掖著的是滿臉的羞惱。
無可厚非。這在座的眾人但凡諳點事的，都知林湘城有一步步啃空三晉源的野心，更是依山吃山地將部分人脈籠絡(luò)為己有，背景漸起，因此對謝家人是分外地不拘禮。
可現(xiàn)在夫人怒意未露，他便退縮成了這般……可不就是當著眾人的面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么。
謝家人不在時那是呼天喚地，這會兒到了人跟前卻將尾巴夾得緊緊的。趙思云想著，心事重重地撤回了目光。
可見與他同盟的下場，怕也不能好到哪兒去。
夫人慢悠悠掃視了一圈：“我向來不愛獨斷。不知諸位可還有什么旁的異議？”
座下眾人聞言，忙低頭錯開她的視線，心說提異議的前車之鑒可還在旁頭杵著呢，自己是想不開才會接著往她槍頭上撞。
她等了片刻不見人說話，遂笑道：“甚好。今日召你們來，也不是專要你們聽這些枯燥話的。想著平日里諸位散落三州，也無甚機會見一面，如今難得齊聚一堂，倒得要好好敘敘?！?p> 她說著，一側(cè)門開，其后一隊捧著雕銀餐盤的侍女低著頭碎步走入。
“這些菜式皆是樊樓做了送過來的，還望諸位莫要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