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劍使得最好罷了
江煙伣送二人到了馬前。
秦惜兒贈的馬是匹通體漆黑的麟駒。謝應(yīng)斂拍了拍黑馬的脖頸，利索地翻身上馬。馬起先還有些倔意，但烈性終究被馬具磨礪干凈，逐漸安靜下來。
面前的秦惜兒見他上去了，也費(fèi)力地往馬背上爬，只是那身精致的石榴裙太束腳，最后還是兩個侍女將她七手八腳地抬了上去。
江煙伣在下頭默默望著，心想幸好今日自己穿的是身利落的。
等秦惜兒準(zhǔn)備妥當(dāng)，謝應(yīng)斂扯著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又回頭問了江煙伣一句：“你確定你一人無事？”
她一時間沒想明白這位公爺是掛懷她還是嘲諷她，于是用力點了點頭，順便大大笑了回去。
秦惜兒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與探究。
目送著一黑一白兩馬離開，江煙伣總算松了一大口氣。
如今謝應(yīng)斂不在，久楓又去追那匹盜驪了，這兒上下就數(shù)她最大。她叉著腰轉(zhuǎn)了一圈，一個小廝就迎了上來：“小姐方才說想四處走走，可要點幾個下人與小姐一同？”
“不用，我一人散散心?！彼龜[擺手將他打發(fā)了，又補(bǔ)充了句，“你們誰都不許跟著?！?p> “是?！?p> ————————————————————————————————————————
片刻后，她一人走在林中。落葉觸膚輕軟，鼻間都是晚秋獨有的葉與土的清冷氣息。
她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心曠神怡。
睜開眼后，她看著被葉縫切割得得以入眼的午陽，回想起了方才的那兩箭。
“拉弦……”她輕輕念著，指尖不動聲色地做著對應(yīng)的動作，
【“放?！?p> 箭破空而過，由尾羽而入，將已扎在靶心上的箭一分為二，死死釘入了它精鐵的箭頭?！岸！币宦曚J響的同時，箭靶由中心猛地迸開了一條縫。
一邊亭中，由兩個侍女伺候在坐席上的白衣男子輕笑著鼓了鼓掌。
持弓的女子淡漠地提起眼梢，看向一側(cè)氣得直發(fā)抖的青壯男子：“如此這般，白山派主還有何話說？”
“怎會——”青壯男子指著她罵道，“定是你等小人在箭上做了手腳！”
得了他這般控訴，女子像是喪失了最后一點對他的興致，對著日光舉起弓，自顧自地觀賞了起來。
“定是你們覬覦我白山武學(xué)，處處張機(jī)設(shè)阱，再從中作梗，欲取我門派箭法以不義！”
“這可就是派主信口雌黃了?！蓖ぶ械陌滓履凶永洳欢￠_了口，聲線溫和清潤，細(xì)聽仿佛還夾著絲笑意，“來是派主自己來的，賭也是派主自己賭的，怎么到頭來，我們卻成了不講理之人？”
“眾人皆知，”男子口中的派主梗著脖子道，“江家門主善的是劍，更是從未在人面前使過弓！我白山派碎鐵箭法一脈相傳，怎可能輕易敗在她手下??？”
他是振振有詞，白衣男子卻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般，一反先前的溫文爾雅樣，放下茶大笑了起來。
派主惱羞成怒：“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他悠悠收了笑聲，好整以暇了起來，“你可知這小小一江家女子，何以能讓武盟獨孤家，乃至皇城里那幾個姓祈的……都如此忌憚？”
派主啞然。他頓了頓，“說她善劍，只是因為她刀鞭弓槍使得好……”
女子依舊把玩著弓，腰間一柄鐵劍卻是猛地一震，劍心出鞘入鞘，一切都在毫厘與瞬間之間。明明劍的寒光都未見，但頃刻間一道劍氣橫涌開，直接彎倒了一片蘆葦——
箭靶應(yīng)聲而落；下一個咕咚落地的，是派主被切得齊整、血都未來得及噴出的一截身子。
“而劍使得最好罷了?！?p> 那對逐漸被浸紅的眼大睜著，似乎至死都沒明白她是如何出的手。
白衣男子放下?lián)踉谧约好媲昂翢o破損的紙扇，無視身邊兩個跪伏在地、七竅流血不止的侍女，對那女子道：“你倒也不用這么快就取他性命。他還沒說箭訣藏在哪呢?！?p> “外面不還等著兩個他的弟子么，”女子瞇眼看著被弓弦割作兩半的午陽，“殺一個，另外一個自然會說?！?p> 男子笑了，端詳著她的背影，眸色溫柔又探究：“難怪我如此喜歡你?！?p> “我也喜歡你，”她淺棕的眉眼一彎，回頭對他笑了起來，
“阿止?！薄?p> 江煙伣眨了眨眼。
腦子似乎在一瞬之間過了很多東西……記得自己最后好像說了句“阿止”。還有什么別的來著？
阿止……是個人名？
她皺著眉頭望天打卦了半晌依舊沒想起什么，只得作罷，低下頭揉了揉眼睛。
這眼睛不能老盯著太陽看。瞳色太淺，光線稍微強(qiáng)一點就刺得疼。
說起來，方才那兩箭出得實在是厲害。盜驪動得跟風(fēng)一樣快，她卻能次次射中她所想而不偏移分毫。
又會騎馬又會射箭，難道這個身體原是個士兵什么的？那也難怪她身上那么多傷了。
正認(rèn)真揣度著，她身后忽然由遠(yuǎn)至近傳來了一陣急促又細(xì)碎的樹葉摩擦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向她快速逼近。
她出神出得久了，危機(jī)感持續(xù)缺席，以看風(fēng)景的心態(tài)回頭看去，遠(yuǎn)遠(yuǎn)就見一片金黃中，一個高于人的黑影正氣勢洶洶地朝她這奔來，動靜驚得兩旁樹上的鳥直飛。
她呆了一瞬，下一秒就想起了秦惜兒的那句“這林子里野獸多”，嚇得全身的寒毛都支棱了起來，踉蹌了兩步后轉(zhuǎn)身撒腿就跑。
——不能吧，她不能這么倒霉吧！！
破碎的枯葉在腳下嘩嘩四飛。她跑得本就不算快，落葉厚時邁步都有些困難，身后的那東西卻根本視障礙為無物，撒步撒得如履平地，幾下就跟到了她后面。
跑不過跑不過??！她驚恐轉(zhuǎn)頭，想看看這追來的究竟是個什么玩意，離自己還有多遠(yuǎn)，回頭去跟它硬碰硬可有勝算，結(jié)果心慌又天旋地轉(zhuǎn)間重心一個不穩(wěn)，整個人便以一個奇特的姿勢嘩啦跌倒在地。
她倒地的同時，那東西也幾聲重蹄剎住，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跑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