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想入宮么
江煙伣先前在墻上猛撞了一下,撞得背后一片烏紫,動作一大就疼,一時半會沒了蹦跶的力氣,加上有心躲著謝家人,便一連在床上頹了好幾日。
期間她也得知,蘇止此人二十有二,是宮中的一字醫(yī)師,世代從醫(yī),承襲父業(yè)。
不過,這“一字醫(yī)師”的稱號也非蘇家傳下來的。據(jù)說,蘇家原先不過是個民間的名醫(yī)世家,全靠蘇止五年前揭發(fā)了一樁事關(guān)朝政的大案子,才得以被冠上御號,光明正大邁進(jìn)了宮門。
那小丫鬟與她解釋時還一臉緋紅,說蘇醫(yī)師常著一身仙般的白衣,人又溫潤如玉,一柄折扇不離手,是城內(nèi)不少郡主千金心中的翩翩公子。
江煙伣在心中猛呸了一口。
翩翩公子?他那品行若能擔(dān)得起一句翩翩公子,謝應(yīng)斂不得人稱下凡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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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連歇了三日。第四日一早,瓏絮來傳謝應(yīng)斂的話,說要她過去磨墨。
她聽了憤然一錘床榻——她江煙伣一身傲氣,豈是給人磨墨的角色!錘完后乖乖地挪動屁股去了兕凌軒。
“無月見過兄長?!彼嵬崤づで妨藗€身。
他沒抬眼,只略示意了一下案角的硯臺:“磨。”
她撇了撇嘴,磨磨蹭蹭上前握了墨石,有一下沒一下地磨了起來。前磨手痛,后磨腰痛,磨了兩下后她發(fā)覺她磨的不是墨,是她的命。
“近日倒是沒見著你?!?p> “我……”她支吾了一下,“這不是最近忙嘛?!?p> 他顧著紙筆的眼微微一瞇:“你有什么可忙的?”
“我忙……我忙看書。喂魚。你是不知道我院里那幾條大錦鯉有多肥,我要是掉下去它們能把我給吃了?!彼龔埧诤鷣硪惶?,末了提著眉毛瞄了過去,“你在寫什么?”
“給宮內(nèi)上書?!彼旃P蘸了一撇墨,末了淡淡瞥了她扶著墨石的一雙素手一眼,“墨不細(xì),不認(rèn)真?!?p> 她忙奮力磨了兩下,訕笑:“我喂魚喂得腰疼,你海量?!闭f罷又越過他肩頭看了紙張兩眼,愈發(fā)好奇起來,“上什么書呢?!?p> “你婚約的事?!彼湎乱粋€“可”字。
“我……”我還有婚約呢?她瞪了一下眼,也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是訂了婚的人了,“這……這事不該夫人來張羅的么?!?p> “她近日身子不適,便由我來?!?p> “噢……”前幾日夫人還會日日召她去說話的,這兩日確然是沒人再來傳她了。
她垂了垂眼,忽然有些惆悵。
那紙上她看不明白寫的什么,多半就是些安排她后半生的內(nèi)容。就這么被人一筆兩筆輕易寫下了。
她也就罷了,運(yùn)氣好還能回現(xiàn)代,不像真正生老病死在這個時代的女子,一生就這么交代了。
正惆悵著,那只執(zhí)筆的手忽然也與她磨墨的手一般,停著不動了。
“在想什么?”他冷不丁問。
“嗯……嗯?”她回過神來,忙又重新殷勤磨起了墨來,“沒想什么。你寫,你寫?!?p> 那筆卻再不落了。修長的幾指捻著同樣修長的筆身,將筆擱在了硯臺邊。
她扭頭看他。
謝應(yīng)斂一面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一面慢慢往椅背上靠去:“你想入宮么?”
“你可真是日益幽默了,這種問題都問得出口?!彼偃灰恍?,心說這宮難道還是她不想入就不入的不成。
他像是看穿了她所想一般,懶懶道:“我沒說能讓你不入。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入?!?p> “……也是?!彼樣槹研κ樟嘶貋?,心說這人也不見得有幫她的心思,低頭搓了搓染了墨的手,道,“那我自然是不想的了。進(jìn)宮有什么好的,成天要看別人臉色,不能出宮玩,連想見個人都難見到?!?p> 他輕笑:“你還有想見的人?”
“怎么沒有,慕家的小公子我就很想見,等他病好了我是一定要見一見的,”她不樂意謝應(yīng)斂看不起她的社交,遂當(dāng)著他面掰起了手指來,“還有……”
指頭才掰一根她就掰不下去了。她捏著第二根指頭仔細(xì)一點(diǎn)名,驚覺除去小豆丁與容姑,她認(rèn)識的似乎都與她對不上眼,若不巧在街上碰見了,新仇舊恨的怕不還得當(dāng)街扭打一番。
但一眼瞥見謝應(yīng)斂好整以暇的目光,她覺著這手指若放不下去也太折臉面了,遂硬著頭皮數(shù)了下去,“還有秦惜兒……”
他眉微微一抬。
“……紫……紫蘇?夫人,還有你……”
他目光偏向了那根被染得臟兮兮的手指,唇角輕勾:“我?”
她點(diǎn)點(diǎn)頭:“對啊。”
秦惜兒她都有膽算進(jìn)去了,算他一個又有什么問題,到底還救過她幾條命。且多借他的臉養(yǎng)養(yǎng)眼,她還能老得慢。
“反正我也逃不掉,”她重新抓起了墨石,悶悶道,“到時候你們多進(jìn)宮看看我就行了?!?p> “宮中的生活也不似你想的這般枯燥?!彼?,“你照樣可以看書喂魚?!?p> “那畢竟還是不一樣的么?!彼洁?,“一個是自由自在的,一個是被那么多人盯著……別說我了,魚估計都吃不進(jìn)去。”
萬一還像小說里一樣有宮斗的劇情,她要是一個不小心,不得折在宮里?她嘆了口氣,不免更惆悵了些。
“說是太子妃,不過是個面子上過得去的質(zhì)子。他們不會為難你?!?p> “等一下,”經(jīng)他這么一說,江煙伣忽然就意識到了什么,猛地一抬頭,“你們不會干出什么讓我被撕票的事情吧?”
質(zhì)子向來選的都是王公貴族的親生兒女,以要挾母家不做出格之事;她一個跟謝家毫不沾邊的,能要挾到謝家什么?
太子以為捏了道命脈,實(shí)則捏了個寂寞。
謝應(yīng)斂一笑:“誰知道呢?!?p> 她陪笑:“你……你別開玩笑啊。這人命關(guān)天的事可不是能開玩笑的……”
“放心。”他將宣紙扯過去了些,垂眼看起了上面所寫,“我不會讓你死的?!?p> 她試圖提醒這朵溫室嬌花人心之險惡現(xiàn)實(shí)之殘酷:“除了殺我之外他們似乎還有很多折磨我的辦法?!?p> “那就不在我的保證范圍內(nèi)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