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愷撒穿上他的輝煌甲胄,帶上佩劍——一把羅馬短劍,整個人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耀著光芒,尊嚴仿佛太陽神一般。愷撒下令讓護旗官立起鷹旗,領(lǐng)著他的浩浩大軍開始向北進發(fā)......
與此同時,遠在馬其頓地區(qū),馬其頓總督蓋烏斯·屋大維烏斯家中,屋大維烏斯和他的妻子阿提婭一同坐在屋里,而他們五歲的兒子蓋烏斯·屋大維烏斯·圖里努斯正在屋外玩著泥巴。
兩鬢發(fā)白的屋大維烏斯嚴肅端莊地坐在床前,身體僵硬地像一座石像,阿提婭憂慮地站在一側(cè)。
“咱們的兒子......今年五歲了吧?”屋大維烏斯開口問道。
阿提婭點了點頭。她不知道為什么,屋內(nèi)彌漫著沉重和悲傷的氣息,也不知道她的丈夫為什么如此嚴肅地將她叫進屋里。
屋大維烏斯又閉上眼沉吟了起來。剛剛平定馬其頓境內(nèi)的一場奴隸起義歸來,他將近有三四個月沒見到兒子了,想到今年沒能給他過五歲的生日,不禁有些懊惱。
“我最多還能再活半年。”屋大維烏斯突然開口道。
“怎么會?!”阿提婭驚呼道,看見屋大維烏斯皺起了眉頭,連忙壓低聲音透過木窗瞄了眼屋外的兒子,見沒引起他的注意才放下心來,轉(zhuǎn)而坐在屋大維烏斯身旁,抓起他的左手。
屋大維烏斯的手上全是繭,他一生的大半時間都握著劍在沙場征戰(zhàn),繭厚厚的,手也十分粗糙,皮膚上全是細微的沙末和疤痕。
“發(fā)生什么了?”阿提婭關(guān)切地問道,緊緊地握著屋大維烏斯的手。
屋大維烏斯沒有說話,而是提起手,將阿提婭的手按在自己的側(cè)腹上。
“好燙!”阿提婭透過亞麻衣料感受到了其下炙熱的溫度,按耐住想把手抽回來的反射沖動,小聲驚呼了一句。
屋大維烏斯點了點頭,放下阿提婭的手說道:“戰(zhàn)斗的時候受了傷,被毒箭射中了。”
“不要緊嗎?”阿提婭想要讓她丈夫躺下,但屋大維烏斯按住了她說道:“不要緊,是慢性毒,找醫(yī)生看過了,毒素已經(jīng)深入五臟六腑,治不了,但是還能活半年左右?!?p> “你......要怎么辦?”阿提婭擔憂地問道。
“沒有什么怎么辦,我本來就很老了,注定是要死的,不過是早晚罷了?!蔽荽缶S烏斯罕見地柔和一笑:“我已經(jīng)給你們母子想好出路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你需要人照看著?!卑⑻釈I搖了搖頭,又抓住屋大維烏斯粗糙穩(wěn)重的手,這雙手一直令她有安心的安全感,也許這也是她嫁給這么一個事務(wù)繁忙的將軍的原因之一。
“我有傭人照看著,可是圖里努斯呢?”屋大維烏斯憂心忡忡地看向屋外天真無邪地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玩鬧著的兒子,眼神中透露出無限的關(guān)懷和慚愧。
阿提婭一時語塞,她知道丈夫說得對,他們的兒子還只有五歲,生活都無法自理,一旦屋大維烏斯去世,他們家就會失去經(jīng)濟來源,她一個人根本養(yǎng)不起圖里努斯。
“可是......”阿提婭還是想說什么,但屋大維烏斯搖了搖頭制止了她,說道:“愷撒不是你舅舅嗎?你帶著圖里努斯去投奔他吧,他最近混得挺好的,聽說和那個羅馬首富克拉蘇走得近,我想他會念在親戚關(guān)系上照顧你們的?!?p> “可是你呢?”
“不用管我了,你這十幾年來跟著我也受了不少苦,我愧對你啊......”屋大維烏斯神色一黯,卻被阿提婭輕輕抱?。骸安灰f這種話,誰也沒有愧對誰......”
屋外,他們的兒子仍在歡快地玩耍著,冰涼的枝頭結(jié)著寒冷的霜,天氣正在漸漸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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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在一個清冷的早晨,阿提婭收拾好了行裝,準備帶著她的兒子圖里努斯離開。
“媽媽,我們要去哪里???”幼小的圖里努斯坐在屋里的凳子上,搖著小腿,歪了歪頭問道。
“去見你舅公?!卑⑻釈I神色一黯說道。
“哦,是那個老是說大道理的愷撒嗎?”圖里努斯天真地問道,語氣稚嫩。對于愷撒它是完全沒有概念的,印象只停留在大前年來看望過自己的那個有點禿頭的中年男人。
阿提婭勉強笑了笑點點頭,一手行李提著行李,一手拉起圖里努斯稚嫩的小手。
“爸爸,你不一起去看愷撒舅公嗎?”圖里努斯轉(zhuǎn)過頭,看向坐在床邊的父親。
屋大維烏斯僵硬而冰冷地坐在床邊,像一尊毫無生氣的慘白石像,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爸爸不去了,小圖里努斯一路上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替爸爸照顧好媽媽哦?!?p> “好的,將軍!保證完成任務(wù)!”圖里努斯露出陽光的燦爛笑容和一口白白的牙齒,敬了個軍禮。
“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卑⑻釈I推開門,回首看著屋大維烏斯,心事重重。
“保重。”屋大維烏斯點了點頭。
“爸爸,再見!過幾天我就回來啦~~~”圖里努斯蹦蹦跳跳地向父親揮了揮手,跟著母親一起出了門。
只是,圖里努斯沒有想到,他再也沒能回到這個家,再也沒能見到他的父親,再也沒能在家前的土地上無憂無慮地玩耍。
屋大維烏斯獨自坐在冷清的屋子里,四野寂靜無聲,只有圖里努斯哼著的民謠漸行漸遠,漸遠漸淡,回蕩在枝頭,回蕩在馬其頓的土地,回蕩在遠方。屋大維烏斯動了動身子,痛哼一聲,躺在了床上,他又遙想起當年,他一步一步坐上總督的位置,操領(lǐng)著數(shù)萬大軍,征戰(zhàn)沙場,雄姿英發(fā),時光卻就這么在戰(zhàn)火和血光中流逝,一點一滴地,流向無盡的深淵和未知的遠方。屋大維烏斯不禁有些迷茫,他這戎馬半生究竟是為了些什么,戰(zhàn)爭......真的有意義嗎?
屋大維烏斯僵硬地別過頭,看向屋外。枝頭的霜在微冷的陽光下融化成水滴,沿著樹枝的紋理向下流淌,漸漸匯聚變大,在名為命運的作用力下滴落,滴落在半空中,映射出奇異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