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自己
然而,此時面對風亓絮的問話,“我……”風啟幕竟有些遲疑的停頓,緊接著又見那人在黑暗中慌亂的垂下眸去默不作聲。
風啟幕是個古板拘束的人不錯,從小到大他的世界里就從來沒有過自己。讀書考學是因為父母要求,循規(guī)蹈矩是因為世人標榜,行職參政是因為皇室命令,他這一生永遠在為別人而活,所以才會一開口滿是皇家權(quán)術(shù),為國為民。
他認真規(guī)整的按著世俗所認可的方式過著自己一生。他不用去考慮自己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因為他知道,只要去走那條所有人都認為是對的路就可以了。
前路如此清晰,但風啟幕卻是異常迷茫。有時候他甚至在想自己這么做到底是因為喜歡,真的想要去做,還是因為這只不過是世人想要自己去做的罷了。
一直以來,風啟幕都努力活成別人的眼里的自己。殊不知,慢慢的,竟忘記了那個最真實的自己。
不過,就在方才,就在風亓絮開口詢問的那個瞬間,風啟幕忽然意識到了,原來他也是可以有選擇的,原來他也是可以有資格去喜歡的。
風啟幕可他卻忽然又不敢說了。
哥哥沉默了,但妹妹的詢問并沒有停止。相反,風亓絮仍言笑晏晏,她繼續(xù)道:“二哥哥是最明理知事的,年紀輕輕便在朝中為官,做了典客上卿。想來也定會有不少閨中小姐對二哥哥傾慕不已,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得到二哥哥的垂青呀?”
風亓絮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兒,其實自方才她看見那盆插花后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沈楣遙是沈乾爅之妹,沈乾爅現(xiàn)下又歸了林黨。雖說風啟幕與沈楣遙到底有沒有私,這事還尚未有明確的定論,但是直覺告訴她,事情不簡單。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旁敲側(cè)擊問上一問。
“我……”對方仍在躊躇之中,左手不自覺的覆在花盆處,指腹摩挲著盆邊的紋路。風啟幕忽然說,“我想再等等……等她再大些吧?!?p> 他就這樣沒頭沒尾的開口,口中所言既不是在回答風亓絮,卻也不是刻意的在轉(zhuǎn)移話題。風啟幕抬眸望向遠處,湖中倒映著月色,他自顧自的說著,仿佛在同那水色月光講話。
風啟幕說的十分隱晦,風亓絮卻是立刻了然于心。她又怎會不知,如今的沈楣遙尚且年過十六,方才過了及笄之年。然而,按照北祁的風俗習慣,一般女子最宜出嫁的年齡應當是十七歲。
這些表面上雖看起來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背地里卻是千絲萬縷。
下一瞬,一聲輕嘆。風亓絮心里明白,在風家的四個孩子中,風啟辰像他母親,爽朗明快。風亓澈(言?。┯质莻€古靈精怪的性子,只有自己與風啟幕最像,他們表面上雖都是循規(guī)蹈矩,溫柔內(nèi)斂,但是骨子里卻比任何人都要叛逆,這一點到是深得風澤的真?zhèn)鳌?p> 不過,處在宮里久了,風亓絮便也漸漸明白,人處高位,身不由己。有些人、有些事就算是你真真身有反骨,也是萬萬不可去觸的。
頓了頓,見風亓絮驟然莞爾,“二哥哥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絮兒就知道,二哥哥的心上人是不能輕易告訴絮兒的。哼!那絮兒不問便是了。不過,不必想也知道,能得二哥哥垂青的女子,定是端莊芳雅,儀態(tài)萬千的名門千金。”她很懂得避諱,至于對那個名字,盡管她早已深知,卻也還是可以選擇假裝不知。
至于風啟幕更是被妹妹精湛的演技所欺,他也以為風亓絮絕不會猜到。面上不經(jīng)意間浮起一抹得意,掩去在這夜色中,化作一片沉默。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日?,嵤?,不多時蘇靈犀便走上前來說時候不早該回宮去了。
風亓絮應了聲,遂起身。
風啟幕也捧著那花盆跟著起身,躬身道:“讓為兄的送皇后娘娘到碧芳庭的外門前吧?!?p> 羽睫輕垂,看著風啟幕捧花的動作,風亓絮略略一頓,抿了抿唇方道:“也好?!?p> 就這樣在蘇靈犀一干人等的隨行下,二人徐步朝著碧芳庭的正門走去。
一路上風亓絮與風啟幕都是沉默寡言,畢竟出了那水榭亭,二人便不在是兄妹,而是當朝皇后與典客上卿。此時身后跟著的又都是宮中之人,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耳朵聽著,有些話便不可在隨意脫口。對此,二人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也便謹言慎行。
“今年碧芳庭中花開繁盛,兄長何不折下幾只帶走?”風亓絮閑來無事,開始講起場面話來。
手中捧著“綠肥紅瘦”,風啟幕頷首行在風亓絮身旁,口中答道:“不了!我手中以有花,便知足了。至于那些旁的,也是多折無意?!?p> 風亓絮曳著鳳袍前行,聞言過后頃刻間秀眉深蹙,目光不自覺的瞥向那盆插花,她不再多言。
走了一陣,看著不遠處朱門外的鳳輦安車。
風啟幕腳下的步子略略一頓,繼而又轉(zhuǎn)身對著風亓絮俯身行禮道:“皇后娘娘,為兄的就送到這兒了?!?p> “好。”說話間,風亓絮垂眸看了眼那盆“綠肥紅瘦”,緊接著又似無心般開口道:“依本宮看來,兄長手中這盆花,插的實在不好。許是也開不得幾日了,兄長也不必太過花心思照顧,且看它開一日便是一日吧。”
風啟幕聞言,登時便怔愣在了原地。他看著風亓絮言畢轉(zhuǎn)身,看著風亓絮朝著安車行去,看著蘇靈犀扶她上車,緊接著車輪聲驟起。在這其間,向來規(guī)矩的風啟幕竟然忘了行禮拜別,風亓絮說的那句話在耳畔回蕩。
那人木訥了半晌,才緩緩垂下目去,望著懷中花束,指尖輕輕拈過綠葉下的泥土,風啟幕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