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輛望終南山的路上,林溪楓利用空閑時間簡單吃了點自帶的干糧,這時,他從車窗上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天空中飄舞起了片片晶瑩的雪花,天地間彌漫一片。
車上有人叫了一聲:“下雪了!”于是客車里的人都朝外看,一個個歡呼起來。
林溪楓暗暗叫苦,心想,這么大雪,如果下上半天,朝終南山去可就異常艱難了,陸竹喧身體如此嬌弱,她要上山,一個人去,該如何承受啊!
他回想起最初和陸竹喧認識的場景,當初兩人通過網(wǎng)絡相戀,陸竹喧曾經(jīng)給他寫過一首詩,說是網(wǎng)上得遇知音,當時他曾經(jīng)回復說“鐘徽命短不足喻”。現(xiàn)在回想起來,陸竹喧在詩中自比鐘徽,難道會一語成讖?
林溪楓的心中一陣發(fā)緊,更加擔憂起陸竹喧的安危。
列車到了終南山山腳下停住,已是下午三點多鐘。
連綿起伏的群山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蒼茫的天空中,鵝毛大雪仍然在歡快地飛舞著,不斷親昵地舔吻著人的面部,讓人的心胸為之開闊。
好壯觀一場大雪,有詩為證:
瑤池為硯冰為汁,寂寞天公逸興馳。
云袖風毫憑榭舞,瓊詞玉字漫空隨。
描山繪水千村靜,扮竹妝梅萬物知。
草就乾坤詩一首,正是圍爐慢吟時。
林溪楓下得車來,雖然見雪大路滑,為了盡早發(fā)現(xiàn)陸竹喧,仍然毫不猶疑地向終南山進發(fā)。
到了上次和陸竹喧吃飯停留過的高崗,他向山崗飯館購買了一小袋面粉、一小袋土豆,準備到了山上萬一有所停留,不至于餓著肚子。
飯館老板善意地提醒林溪楓,這一場大雪下下來,山道十分難行,倘若不小心失足掉進山澗,得不償失,更何況山中特別寒冷,會把人凍壞的。
林溪楓哪里管得了這么多,謝過飯館老板,將面粉和土豆扛在肩上,迎著朔風,踏雪前行。
這一幕圖景,讓他突然感覺有些林沖雪夜上梁山的悲壯。
下了高崗土坡,林溪楓開始朝山上行去。
大雪下了一個多時辰,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越下越大。如果不熟悉山路,這個時候進山,非被困死不可。
林溪楓在山上居住時,已經(jīng)多次進出大山,對道路相對比較熟悉,再加上他身強力壯,有很深的的武術根基,所以,山路雖然雪大難行,但還是無法阻住他的腳步。
大雪逐漸堆積在莽莽的原始林木上,山坡上,溪澗中,使所有的景物都是一片銀白,呈現(xiàn)出錯落有致的山野美景,讓蕭條冷落的冬日群山增添了無限生機。
如果不是心中擔憂陸竹喧安危,林溪楓此時忍不住想大叫幾聲,好好贊嘆贊嘆這難得一見的景致了。
林溪楓在山道上小心地行進著,比平時的速度慢了很多。
路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行人,偶爾會有一兩只野兔從白雪覆蓋的草叢山林中縱躍出來,在他面前一晃就又瞬間遁跡遠去了。
天空中有不知名的大鳥尖聲怪叫,給山林增添了幾分神秘莫測的氛圍。
林溪楓邁開腳步,只管徑直前行,走了半天路,漸漸地天色昏暗了下來。好在因為大雪紛飛,天地間一片白,還不至于看不清前進的道路。
一個人在山上走夜路,沐浴在飛舞的雪花中,林溪楓不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越走越精神。
行了兩個時辰,小心地經(jīng)過天然溶洞,走了一會兒,他終于到了山頂,放目望去,夜色沉沉中,遠處南五臺山山峰樓臺籠罩在一片銀白中,仿佛天上的瓊樓玉宇,令人無限遐想。
林溪楓順著山林朝下走,行走了一個多時辰,天色越來越晚了,才過了一個山坡,看到了兩山之間依山坳散亂分布著的十多座隱者茅屋,籠罩在茫茫白雪中。
雪花亂舞中,熟悉的一幕幕在林溪楓的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他禁不住有些熱淚盈眶了,雖然在山上的時間很短,但山上的日子卻最值得懷念,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最為真摯樸實,令人回憶起來暖融融的。
他踏著厚厚的山道積雪,一步步向著陳宮嗣的房舍走去。邊走邊暗自感嘆,暑期離開終南山時,曾和陸竹喧約定,在冬天時兩人重來終南山,誰知現(xiàn)在卻是自己一人到終南山來找陸竹喧了,陸竹喧到底去了哪里,卻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
來到師父陳宮嗣房舍門口,林溪楓發(fā)現(xiàn)紅漆木門竟然沒有上鎖,用手一推,里面是閂著的。
他心中怦怦亂跳,難道師父沒有回陳家溝,在終南山過冬?難道師父將房舍交給了這里隱居的其他隱士居?。侩y道陸竹喧真的來到這里?一時間他滿腹疑惑。
這個時候,來不及想太多,他敲響了木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暿煜ざn老的聲音:“誰?。俊?p> 林溪楓一聽,正是自己敬愛的師父陳宮嗣,心中不由得一熱,忙答道:“師父,是我?!?p> “溪楓,是你嗎?你等一下,我給你開門?!彪S著說話的聲音,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七十左右,面容紅潤,腰板硬朗,身材微胖,和藹可親的老者站在林溪楓的面前,正是林溪楓的師父陳宮嗣。
和暑假相比,他現(xiàn)在顯得更加精神矍鑠,紅光滿面。
陳宮嗣凝神看了看林溪楓,見他滿身雪花,一臉凝重,知道有事,忙關切地拉住林溪楓的手朝屋里讓,問道:“外面雪下得好大,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做飯?!?p> 老人的關切令一路飽受風雪的林溪楓倍感溫暖,他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土豆和面粉放下,和師父一塊做飯。
兩人邊做飯邊聊天,原來,陳宮嗣在終南山呆了一段時間之后,非常喜歡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人文氣息,而他的太極拳法也和這里的道場十分相符,身體也是越修煉越棒,所以他就不肯回到陳家溝去。
入秋進冬以來,兒女來過幾次,勸他回去,他都不肯,兒女看他身體確實比在家還要棒,無奈只好順著他的意思,給他準備了過冬的一切用具,讓他繼續(xù)留在終南山。
今天因為天下大雪,所以,陳宮嗣早早吃了晚飯,就上床休息了,沒想到林溪楓會在這時過來。
林溪楓沒有向師父告訴陸竹喧被**,甚至可能被傳染艾滋的事,怕引起師父情緒的波動和擔心,只是告訴師父,自己辦案子路過終南山,適逢天下大雪,于是到在山上房舍中來歇腳,不料卻能和師父在此相遇,真是意外之喜。
林溪楓吃過飯,簡單洗漱畢,就和師父上床休息了。
屋外山風呼嘯,飛花亂舞,睡在床上,旁邊很快響起陳宮嗣細微悠長的鼾聲,林溪楓卻一時不能入眠。
近日來對艾滋的恐懼確實困擾著他,讓他為陸竹喧難過,為兩人的愛情難過,為兩人的未來傷心,為兩人的家庭憂煩,使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生的艱難,世事的紛繁。雖然已經(jīng)堅定了信念去面對,還是在內(nèi)心深處感到生活的無奈、凄涼和寒冷。
現(xiàn)在,來到了終南山,雖然寒氣逼人,天降大雪,但寧靜的大山、潔白的雪花、慈祥的師父,這些讓他的心漸漸地感到了寧靜,獲得了溫暖,滋生了力量。
同時,他也進一步在終南山大道場中領悟了道的真正的含義,那就是順道而行,才能天人感應,無愧于心。
此時,他更加感到了肩上的責任,他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順道,就在于順應人際規(guī)律,在面對現(xiàn)實的情況下,完成屬于自己的責任。
只有這樣,人的內(nèi)心才是快樂的,人的品格才是完善的,這個過程,可能要面對重大得失的抉擇與痛苦,但人之所以為人,不就是因為人有情感、有道德、有良心嗎?
如果人在事物的選擇上一切以自我為中心,不顧他人感受,那人和一般禽獸何異?如果因為陸竹喧感染艾滋就拋棄她,在她沒有過錯的情況下,那恐怕一生良心都不得安寧了。
想到這里,林溪楓更加堅定了和陸竹喧永遠在一起的念頭,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盡快找到陸竹喧,在面對現(xiàn)實的基礎上給她幸福,讓她快樂。
想到在大雪紛飛的天氣下,不知道陸竹喧現(xiàn)在是否得到妥善安置,想到她現(xiàn)在身體和內(nèi)心所受的巨大摧殘,林溪楓的胸腔一陣陣發(fā)緊,恨不得自己帶她受過。
一時睡不著覺,林溪楓披衣起床,悄悄地推門出屋。一股風雪立刻襲了過來,讓他打了一個冷顫,他連忙將門輕輕關上,將棉襖穿好,緩緩漫步雪中,任憑風雪肆意地欺凌著身體發(fā)膚。
他向散落在山坡周圍的房舍草屋走去,每走到一處房子,他都要在房屋前后左右的被白雪覆蓋的石塊旁、大樹下、荊榛叢中認真尋找查看,希望在這皚皚白雪中能夠突然發(fā)現(xiàn)陸竹喧的倩影,給她以最最踏實的溫暖和希望。
現(xiàn)在夜深人靜,不方便敲門,否則,他會一家家將門敲開,詢問陸竹喧行蹤的。
他側(cè)起耳朵,認真聽著雪花飄落中的大山的任何異響,希望不要錯過了尋找陸竹喧的任何一絲蹤跡。
這時,遠處的山林中傳來幾聲梟鳴,不覺間,一股寒意從心頭襲遍全身。已是半夜時分,他知道目前這樣的尋找是徒勞的,而師父如果醒來,還會擔心自己,所以,他扭身快步向陳宮嗣的房舍走去。
突然,他聽到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很急促,似乎又有些尖銳,令他渾身一震。
他忙凝神再聽,遠處西南山坳的方向又有聲音傳來,似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似有似無,如果不認真聽,在凜冽的山風中,真的是難以聽清楚的。
隱約的聲音這時傳入他的耳中,令他渾身血脈賁張。
在終南山中,深更半夜,大雪紛飛,一個女人發(fā)出這樣的聲音,一定有事情發(fā)生,難道是竹喧?難道她真的來到了終南山里?難道她遇到了什么危難?
林溪楓想到這里,擔憂陸竹喧的安危,立刻邁開大步,向著西南山坳方向狂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