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日,大寒時節(jié),天地間一片蕭瑟肅殺景象。
林溪楓身穿運動衣褲,一如既往地到濱河公園西園跑步鍛煉。
公園里有狹長的一湖碧水,水面上已經(jīng)結(jié)上了冰。湖岸北側(cè)是一座假山,假山上生長著一些冬天仍然枝葉繁茂的樹木。圍繞著湖水的小道平坦,視野開闊,適合鍛煉,人們?nèi)齼蓛傻刈咴谏厦驽憻捴?p> 有兩個調(diào)皮的兒童,跑到湖邊玩耍,將水中的冰塊打破了,各自揭起一塊來,再用力平平地甩到冰面上,冰塊哧溜哧溜地滑出老遠(yuǎn),甩得遠(yuǎn)的兒童哈哈大笑,甩得近的不服氣,接著再從冰面揭開一塊,用力甩出,很快就把冰面弄出一個大窟窿,他們的小手凍得通紅,卻個個興高采烈,直到帶領(lǐng)他們的大人一再催促,才戀戀不舍地走開。
林溪楓一邊跑,一邊觀察著周圍的風(fēng)景,不小心腳上踢到一塊碎冰,這塊冰很結(jié)實,沒有被再次粉碎,而是一溜煙地竄進(jìn)道旁的花叢中,這塊冰原來是剛才那兩個兒童玩耍時不小心擲到路面上的。
這一幕被正在前面倒著行走的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看到,老太太開口對著林溪楓道:“這些小孩把冰塊扔到路上,要是把人滑倒,該多危險??!”
林溪楓跑得快,來不及說話,忙對老太太點點頭,很快跑到她的前面。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老太太“哎喲”叫了一聲,忙回頭看時,卻見老太太已經(jīng)一跤栽倒在地上,旁邊是一塊磚頭。
林溪楓忙轉(zhuǎn)身跑回去,上前查看。
只聽老太太呻吟著喊道:“我起不來了,麻煩你扶我一下?!?p> 林溪楓沒有多想,上前去拉老人的胳膊,孰料老太太突然伸開雙臂,一把抱住了他的左腿不放,喊道:“你踢的磚頭把我碰倒了,快點帶我到醫(yī)院去看看?!?p> 林溪楓踢的是冰,不是磚頭,更何況他踢到冰的時候,老太太還和他交流過,怎么可能會是他將老太太弄倒的呢?他立刻意識到被老太太訛了。
林溪楓并不急著抽出那只腳,而是拿出手機(jī),對著路面、磚頭、湖面、老太太和剛才的花叢一頓狂拍,同時,手機(jī)一直保持著錄像功能。
很快晨練的人圍住了他們,老太太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對著圍觀群眾喊道:“快來看呢,這年輕人把我給碰倒了,你們要給我作證啊!哎喲喲,好疼啊,我的腰摔斷了,趕緊叫醫(yī)生,哎喲!”
林溪楓看這老太太時,只見她滿臉皺紋,頭發(fā)灰白,面皮白凈,一身棉裝,眼睛稍微瞇縫著,額頭沁出冷汗,忙對著老太太道:“阿姨,我剛才踢到冰塊的時候,你還在倒著走路,跟我埋怨小孩把冰塊扔到路上危險,說明那塊冰沒有滑倒你,你是倒著走路,不小心自己絆到這塊磚頭栽倒的,怎么可能是我將你碰倒的呢?”說是和老太太說話,其實是對著周圍的群眾說的。老太太既然訛他,對她說什么都沒有用的。
“看看,看看,這個年輕人把我碰倒了,還不肯承認(rèn),不是你碰倒的,我為啥抱著你不放?我為啥不抱著別人呢?哎喲喲,疼,疼??!快點給我喊醫(yī)生!”
“我咋把你碰倒的?”
“你踢那塊磚頭,把我絆倒了?!?p> “你怎么知道是我踢的磚頭?”
“你看你這年輕人說的,哎喲喲,疼!疼!我倒著走路,親眼看見的?!?p> “好,就算是我踢的那塊磚頭,你倒著走路,既然能看到是我踢的磚頭,也能看到磚頭朝著你跑過去,為何不知道躲避,任由磚頭跑到你的腳后面,把你絆倒呢?”
“我不跟你講這么多,反正是你把我碰倒的。”
圍觀群眾有人道:“這明顯是訛人嘛!”
“現(xiàn)在壞人變老了!”
“這個年輕人這下跑不掉了,沒有個一二十萬賠償估計也差不多?!?p> “工薪階層三四年的工資都沒了?!?p> “看到老人栽倒,還是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好。千萬別上前拉,一拉被訛住,想跑都跑不掉?!?p> 老太太聽到大家的議論對她不利,裝作沒有聽到,只是哎喲哎喲地喊疼,仰面躺著,雙臂摟著林溪楓的腿不放。
林溪楓無奈,只好打了120電話,同時他還撥打了110電話,問到了老太太家人的電話,一并打給了他們。
既然老太太想訛人,人品不端,那他肯定不愿意輕易屈從,一分錢也不愿意掏。
公安局來人,需要向他們證明自己一貫的品行,他想到了干爸胡國昌,馬上給他打電話,正好現(xiàn)在是寒假,讓他帶小蓮立刻到北龍市來一趟。
胡國昌和大兒子胡鐵?;謴?fù)了父子親情,二兒子胡鐵力雖然被判刑,但今年九月份判決下來,只判了八年,和李寶集團(tuán)多達(dá)三人被判處死刑,還有數(shù)人被判十余年的刑期相比而言,這個算是較輕的處罰了。所以他這一段時間心情相對舒暢,一聽干兒子有召喚,立刻帶著小蓮坐車去慶州市火車站買票。
陸竹喧很快得到了消息,匆匆地趕了過來。
她到達(dá)現(xiàn)場時,老太太還摟著林溪楓的腿不放。就在這時,圍觀的人群被推開,一男一女急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那女的快步走到老太太面前,滿臉心疼的表情,喊道:“媽,你摔的怎么樣了?”
“哎喲,疼死我了,我的腰被他給摔斷了?!?p> 那男的突然暴怒起來,揮拳打向林溪楓,同時喝道:“我打死你個狗日的。把我媽碰倒了,還不承認(rèn)?!?p> 林溪楓一伸手,牢牢地抓住了這個男人打過來的手腕,輕輕用力一扳,這個男人便殺豬一般叫了起來:“哎呀,輕點,疼死了?!?p> 林溪楓冷笑一聲:“你剛才罵的什么?”
“哎喲,疼!疼!對不起,別扭了,我錯了?!?p> 那女的見狀,站了起來,上前就要捶打林溪楓。
林溪楓吼道:“你敢動,信不信我把他的胳膊給弄斷了?”
女的嚇了一跳,不敢妄動,站在一旁干嚎起來:“快來人呢!把我們家老人給碰倒了,他還動手打人。”
林溪楓不理,逼問男人道:“怎么罵的?”
“哎呀,我錯了,輕點,輕點,我罵我自己,我罵我自己?!?p> “錯在哪里?”
“錯在沒有到現(xiàn)場,就相信我媽的話,哎呀,好疼,輕點!”
林溪楓一甩手,把男人給甩了出去:“我還以為你們?nèi)叶际遣幻魇吕砟兀≡瓉砟悴⒉缓?,只是不想做一個明白人罷了。”
陸竹喧這時忙上前道:“兩位大哥大姐,請你們不要生氣,也不要吵鬧。這是我男朋友,我和你們一樣,沒有在現(xiàn)場,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等警察過來調(diào)查好了。但我敢保證的是,如果是我們碰倒的,我們一定好好替老太太看病,一切費用都是我們出,行不行?”
她這一出言安撫,兩人點點頭,不再吵鬧。
林溪楓本來也想對老太太的家人客氣一些,但誰料他們才來就氣勢洶洶,不論青紅皂白,哪能任由他們放肆?這時,也懶得理他們,從老太太的摟抱中抽出腳來,和陸竹暄在一旁等待警察和120的到來。
陸竹喧安慰道:“溪楓,沒事的,即使是我們撞的,也不用怕,我來想辦法湊錢?!?p> 林溪楓見陸竹喧如此體貼懂事,更加覺得自己找對了人,想和她說自己有錢,但一時又不便在這種場合細(xì)說,只是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溫柔地將臉貼在她的臉上。
老太太的兒女見他這時還如此閑暇逸致,鼻子都差點氣歪了。
很快,120過來,將老太太拉走,老太太的兒子跟車走了。
林溪楓不肯去醫(yī)院,只是在原地等著警察。老太太的女兒見他不肯去醫(yī)院,只好也留在那兒,等著警察過來取證。
不一會兒,警察騎著摩托過來,詢問現(xiàn)場圍觀群眾,圍觀群眾都說不知道,沒有看見現(xiàn)場,林溪楓無奈地?fù)u頭。
最后,警察留下他們的姓名和電話,讓他和那個女的到公安局派出所去,各自詳細(xì)做了筆錄,林溪楓把錄音錄像資料也同時提供給派出所一份。
當(dāng)晚,陸竹喧回家告訴父母林溪楓被訛詐的事,辛?xí)酝宦犇樉妥兞耍骸斑@個林溪楓就是個喪門星,你怎么這么倒霉,攤上這么個男朋友?竹喧,如果這次你的身體沒事,咱能不能考慮不和他往來了?成天這樣,總是讓人提心吊膽的,一點也不可靠。”
“媽,你說什么呢?”陸竹喧不悅地說。
“我說什么?你看,自從你跟他好,他哪一天安生過?他表弟干的那事,把你的一生都給毀了,現(xiàn)在又被人家訛上,一二十萬估計都不夠賠償?shù)?,他一年才能掙幾個錢,以后你跟著他,還會有好日子過?”
“媽,你再這樣勢利眼,破壞我和他的關(guān)系,別怪我和你急。”
“喲,看你厲害的,媽還不是為你好?連說都不讓說!”
“媽,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我跟著他,哪怕以后窮的要飯,我也愿意?!?p> “白生你這個閨女了,還沒有出嫁呢,就不跟你媽一條心了?!毙?xí)酝鷼獾氐馈?p> “你看你成天都說的什么,典型的一個市儈嘴臉,還是人民教師呢!”
“好,我市儈,他被人家訛詐了,別怪你爸爸媽媽不出一分錢。你讓他自己想辦法賠錢吧!你嫌我們市儈,以后買房子你也別讓我們給你出錢?!?p> 陸開生望了一眼辛?xí)酝?,吼道:“你看看你那張嘴,胡扯些什么?錢不給閨女花,給誰花?說著說著就沒邊沒沿了,難怪閨女說你。”
辛?xí)酝蝗涣鳒I道:“她不是說我市儈嗎?我就是市儈,一切都為我自己著想,自私得很,我的心都是驢肝肺。”
辛?xí)酝凑f哭了母親,態(tài)度開始軟了下來,走到母親身邊,手搭在母親肩上,撒嬌道:“媽,逗你玩呢,生這么大的氣?!?p> 辛?xí)酝话阉﹂_她的手,氣咻咻地道:“我一個市儈,哪能有你這么無私的閨女,你不是我閨女?!?p> “媽,我是市儈,你不是,行了吧!”陸竹喧又將軟綿綿的手掌放了上去。辛?xí)酝帜檬秩ネ?,沒有推開,只好任由她的小手扒在肩上,但臉上仍是一副氣鼓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