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夜.海萊爾克
第四十四夜.海萊爾克
原來在嫩芽上晶瑩飽滿，如同東方的明珠一樣的露水，如今卻含在那一朵朵美艷的小花的眼中，像是剔透著想要滾落的眼淚，痛心著他們所受的恥辱?！吨傧囊怪畨簟?p> 如果有什么可以一直閃耀，那一定是太陽，不管我們的世界旋轉(zhuǎn)到哪個角度，總會有一個仰望天空的人為太陽的起落而觸動。正是那個距離我們?nèi)绱诉h(yuǎn)的太陽，恩賜來不多不少的溫暖和光明，讓每一個人在正常的規(guī)律下生存，直到懂得怎樣去生活。其實(shí)用太陽來作為信仰的對象是很容易理解的——太陽即是永恒；太陽永遠(yuǎn)不會成為國王的敵人——治理一個國家，如果信仰和對國王的忠誠如果是對立的，那么輸?shù)娜擞肋h(yuǎn)是國王。
陽光一如既往地?zé)o私，只是今天的天氣實(shí)在不好，烏云也變得越發(fā)厚重起來，光明隨著烏云的心情而肆意變化著，時而明亮，時而陰沉。
微風(fēng)溫柔地吹動，樹葉也嘩啦啦地回應(yīng)著。城門那里，一群士兵緊張地蜷縮在城門上用于站崗的地方，城門下成千上萬地蠻族人站著——只是站著，每個人都拿好了武器——很奇怪他們是怎么到達(dá)這里的。
一只不知名的白鳥躍過伊特諾維爾人的隊(duì)列，躍過海萊爾克王城的城門；壓低它的身子飛過每一條街道，欣賞著擁有別樣風(fēng)格的白色的建筑群，然后從行人身邊穿過，飛過河流，飛過草地，穿過甬道，高高展翅，躍起，穿越烏云逐漸聚攏起的無垠碧落，直到飛過這座純白的王城最高的建筑，然后停在那里，用嘴啄著自己的羽毛。
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建筑物背面的平臺，艾西和克洛諾斯正站在那里互相舉著劍，艾希亞則站在一旁的陰影里。
“……”克洛諾斯瞇起眼睛，看著艾西，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情。那或許不是單純的憤怒或者嫉妒，而更多的是感覺不公平。至于是為什么會這么想，也許他自己也不清楚吧……克洛諾斯咽了下口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和艾西的實(shí)力相差了多少——上一次，自己自不量力地前去比試，如果不是穿著盔甲，早就被艾西殺死了——而且最后的勝利還是靠謊言和僥幸的心理。
“你在猶豫，克洛諾斯……”艾西好像看懂了克洛諾斯的表情一樣地說著，依然是挺立地站著，沒有壓低身子做任何戰(zhàn)斗的準(zhǔn)備。
“別開玩笑了……”克洛諾斯深呼一口氣，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只有幾根并行的柱子，日蝕待在艾希亞的身邊，而艾西的馬月蝕就在他身邊?！昂簟笨寺逯Z斯朝著側(cè)面挪了幾步，艾西也跟著他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就是現(xiàn)在！
克洛諾斯喊著徑直朝艾西沖了過去，艾西并沒有動，冷漠地看著沖過來的克洛諾斯，在他揮劍的一瞬間，跳起來，踩上他的劍，然后跳到克洛諾斯背后，狠狠地一踹——克洛諾斯失去平衡向前摔去，蹭在地上，往前滾了一下——胳膊肘蹭破了。
“嗚嗚……”克洛諾斯不甘心地爬起來，袖子上多了一個口子。
“你應(yīng)該感謝……這里用石材如此光滑?！卑骱唵蔚卣f，還是溫柔地站在那里。
“哼……只是一下而已?！笨寺逯Z斯站起來，對于這種小疼痛并不很在意，他的眼睛掃來掃去，想要找到最佳的進(jìn)攻時機(jī)，他側(cè)頭看了一眼艾希亞，她站在兩個柱子之間，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著什么——果然，就算是這么溫柔、寬容、公正的圣女，在艾西和克洛諾斯的斗爭中，還是會完全地倒向艾西，即使她和克洛諾斯的婚禮剛舉行完不到三天。
“克洛諾斯，你要解決我最好趕快，黃昏的時候，蠻族就會攻破城門，前往這里。”艾西輕輕地說著，雖然知道蠻族絕對不會傷害王城內(nèi)的居民，但是一想到無數(shù)的軍人將為此犧牲，他還是感到心痛。
“既然你這么說，一定是心疼你的王城，那你，為什么還要讓蠻族攻過來！？”克洛諾斯再次擺好戰(zhàn)斗的姿勢，質(zhì)問著。
“伊特諾維爾人并不知道我活著，當(dāng)時談判的時候，我只是說‘給新國王和我的城一個存活的機(jī)會’，他們保證會守到黃昏，等待投降——除非海萊爾克先發(fā)動攻擊?！?p> “黃昏之前，一定會有個了結(jié)的?！笨寺逯Z斯說著，又一次徑直朝著艾西沖了過去，這回艾西直接一劍把克洛諾斯挑開，一腳踹飛了他——“唔啊啊?。?！”克洛諾斯又一次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臉不甘心地爬起來。
“這種單純的直線進(jìn)攻是打不到我的，克洛諾斯。我不想殺你——”“呀啊啊??！”克洛諾斯這回繞著沖了過來，艾西躲了一下，克洛諾斯立刻轉(zhuǎn)身一劍橫劈了過去——“啪”！艾西狠狠地把克洛諾斯打開，然后又一劍刺穿了他的右手。
“唔啊啊啊啊?。。。?！”克洛諾斯捂著自己的手跪了下來，劍也摔在了地上，艾西走了過來，把玫瑰圣劍抵在克洛諾斯的脖子上——就和一年前在禮拜堂里，艾西用那把白銀長劍抵在克洛諾斯的脖子上一樣——而且兩次，都是為了艾希亞。
“……”克洛諾斯咽了下口水，手上劇烈的疼痛讓他難以保持冷靜，他的左手在背后摸索著，然后輕輕抓起了劍——艾西對這些只是視而不見?！昂妊健。 笨寺逯Z斯往后一仰，用左手不太熟練地?fù)]著劍，艾西往后退了一步，克洛諾斯因?yàn)闆]有揮出劍的力道的承受者而失去平衡，向著側(cè)面倒去。背對著艾西在地上跪著，劇烈地喘息。
“唔唔……好不甘心……我明明比你還大兩歲……本應(yīng)有更多的時間來練劍……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啊……為什么啊??！唔啊啊啊啊?。。?！”克洛諾斯扔掉劍，用左手狠狠地捶著地面，像是無辜的孩子在痛苦地哭著。
“……”艾西沉默了一下，繞到克洛諾斯的面前，半蹲下來，朝著他的臉——“啪！”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唔……”克洛諾斯捂著臉跪在那里，咬著嘴唇，默默地抽搐了一下，幾乎要哭出來。
“你真是懦弱，克洛諾斯，上一次見面你還有勇氣奮斗最后，盡管用了那種卑鄙的手法，但是這次呢？你連再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揮劍的動作也變得遲鈍和笨拙！”
“……”克洛諾斯垂下眼睛，不甘心和委屈地跪在地上，平穩(wěn)地呼吸著。
艾西瞇了下眼睛，轉(zhuǎn)身朝著艾希亞的方向走去——
“笨的是你……犯錯的是——唔啊啊啊?。。。 笨寺逯Z斯本想趁艾西轉(zhuǎn)過身去的時候偷襲，結(jié)果艾西忽然回頭一劍把克洛諾斯打了出去——他的劍飛出去掉在地上，插在不遠(yuǎn)處。
“哥哥……”艾希亞睜開了雙眼，似乎從冥想里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他擔(dān)憂地看著艾西，還有在逆境里掙扎著的受了傷的克洛諾斯——此刻的他身上已經(jīng)破了好多處，而且小的傷口因?yàn)橐淮未蔚膭×易矒舳鴶U(kuò)大，變深，漸漸地他的身體有些難以適應(yīng)高速的運(yùn)動和用劍重?fù)舻膭幼?。“……”克洛諾斯沉默了，似乎再次堅(jiān)定了些什么，“愛情……愛情……真是……”
“……？”艾西看著克洛諾斯低著頭念念有詞有些奇怪——克洛諾斯做著調(diào)整姿勢的動作，從地上拔起了劍，慢慢地繞著柱子走動，一直到背后站著艾希亞，前面站著艾西的位置。
“哼哼……”克洛諾斯冷笑了一下，向后退了幾步，然后忽然轉(zhuǎn)身攻擊起艾希亞來——“誒??？”艾希亞急忙閃躲，月蝕也跟著阻礙起克洛諾斯——“滾開！”克洛諾斯一腳把月蝕踢開，朝著艾希亞砍去——艾希亞繞著柱子閃躲——驚訝大于恐懼。
“艾希亞?。俊卑骷泵Τ喤苋?，日蝕卻忽然沖了過來擋住他的去路。
“死馬——”艾西剛想繞開日蝕，日蝕就換了個動作——就是要擋住艾西的去路。
“——！”艾希亞轉(zhuǎn)身避開了克洛諾斯，卻因?yàn)榘衙倒迨o了艾西而沒有武器反擊。艾西很是著急，踩上日蝕的后背，然后跳下來朝著克洛諾斯和艾希亞的方向跑了過去。
“呀啊啊——！”艾西跳了起來，朝著克洛諾斯劈了過去——
“——?。扛绺鐒e過來?。。 卑喥疵暗?，然而艾西已經(jīng)跳了起來－在空中意味著無法改變軌跡……
“就是——這里——！！”克洛諾斯半側(cè)過臉來，朝著艾西的心臟，狠狠地一刺——空中的艾西后仰著想要躲避，卻難以避開，被刺中了腹部，劍刃一直從身后穿出來——
“……”克洛諾斯把劍拔了出來，艾西應(yīng)聲倒地，半跪在克洛諾斯和艾希亞身前。
“哥哥??？”艾希亞失聲尖叫。
“克洛諾斯……你怎么能……??？”艾西捂著自己受傷的腹部，不敢相信地說著，眼中既有迷惘，也有憤怒。
“……因?yàn)椤抑滥阋欢〞砭人驗(yàn)槲抑馈掖虿贿^你……”克洛諾斯面無表情地說著，似乎已經(jīng)喪失心智……
“卑鄙……可惡——??！”艾西吼著，一劍把克洛諾斯朝著側(cè)面打開，對方因?yàn)槭テ胶舛刂氐厮ぴ诘厣?，艾西捂著腹部，痛苦地跪了下去，用劍撐著自己的一只胳膊，艾希亞連忙過來攙扶，但是艾西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了——他面色慘白，鮮血染紅了那身白色的衣服。
“哥哥……唔唔——”艾希亞痛苦地跪下來查看艾西的傷勢，然后堅(jiān)定地豎了下眉毛，奪過艾西手中的劍，站起來，指著克洛諾斯。
“艾希亞——不要?。?！”艾西幾乎喊了出來，卻因?yàn)閭麆荻纯嗟負(fù)湓诘厣希瑒×业乜人灾?。克洛諾斯在烏云密布的天空下愣了愣神，然后艱難地爬了起來，晃著難以穩(wěn)住的身子，帶著仇恨的眼神看著艾西和艾希亞。
“……”艾希亞堅(jiān)定地注視著克洛諾斯，握著劍的雙手因憤怒而顫抖著。
“你們知道么……這兩個月，我只學(xué)會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我做什么，艾希亞，你都不會愛上我……因?yàn)槟愕男睦镌缇妥∵M(jìn)了人……你需要的不是愛情……而是神圣的信仰和你的哥哥……”
“……？”艾希亞看著忽然說了這些“奇怪的話”的克洛諾斯，有些不理解。
“而這一年，那么多人的死，還有，戰(zhàn)爭，告訴我了三件事……”
“……什么？”艾希亞半瞇起眼睛看著克洛諾斯?？寺逯Z斯在變得金紅的陽光下做了一個“三”的手勢，開始解釋。
“第一，信仰只是工具，人民要得更是戰(zhàn)爭的勝利——為什么??？為了征服的欲望，為了……每個人心里都有的私心——誰不想有力量，誰不想住在最強(qiáng)大的國家？所以必須要戰(zhàn)爭，要我這樣的國王——因?yàn)橛杏∧銈兝媚切┍拔⒌男叛霭堰@些該抹殺掉的欲望稱為罪惡，我承認(rèn)，這些該死的想法是不該有的……但是這一年，我總算明白了……信仰竟然也能這么脆弱……因?yàn)槲业囊粋€勝利而變得一文不值！人類善變啊，艾西，艾希亞，真正圣潔的人還有幾個？就你們的仁慈可以照耀多少人？在艾西掉下懸崖被認(rèn)為死掉之后，還有幾個人在惦念著這位國王？我看著這片土地……我的心都要碎了……這里沉睡著多少人？莫不相干的生老病死的人之中有我深愛著的戰(zhàn)友……他們都因?yàn)閼?zhàn)火而死去！為什么！因?yàn)榘鳎驗(yàn)槟憧偸且Ｗo(hù)你的子民，把一切的重?fù)?dān)都交給自己，自己分擔(dān)不了的，就全都交給海萊爾克的太陽、圖拉揚(yáng)和軍隊(duì)！”
“克洛諾斯……”
“第二……就是，陽光是多么偽善……看起來總是笑著，恩賜著那點(diǎn)毫無用途的光……然而光明之下呢……全部都是影子……不管是什么時候，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就會有那些心里埋藏著黑暗的人！因?yàn)橛刑柡退墓?，人們才能看到烏云，才能看到太陽被烏云遮擋的一天！而這些時候……這些時候……背負(fù)痛苦、責(zé)任的是那些死者和軍人……然而真正贖罪的人……又是誰！？人們記住了太陽和海萊爾克，可誰記住了那些為了太陽和海萊爾克犧牲的人?。俊?p> “……”艾西不可思議地看著克洛諾斯，好像聽到了桌子說話一樣地吃驚。艾希亞則猶豫地看著克洛諾斯，手中的劍有些哀傷地向下低著。
時間從不變緩或者變快，只是公正地流動，如同指間的流沙，無論多么用力或放松，都是一樣地，如生命憔悴衰老一樣流過……太陽閃耀于越來越濃密的烏云之后，光芒全被擋住——太陽還是那個太陽，陽光還是一成不變的陽光，只不過，接受太陽恩賜的換做了烏云，而不再是這個堅(jiān)強(qiáng)的信仰太陽的海萊爾克——距離太陽落下的時候不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