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之前,如玥特意瞄了眼沈青潼的背影,蓋著厚厚的鳳凰展翅紋樣的棉被,小小的身子蜷縮著,惹人愛憐??蛇@副身子里,到底住著怎樣的一顆心,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卻都留意到了。
如玥此時心里滿是慶幸。
幸好是友,幸好不為敵。
沈青潼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wěn),整個人仿佛是擱在灼熱的火爐旁炙烤,暈暈沉沉地眼前一片黑暗,腦海里盡皆回蕩著亂七八糟的聲響,讓人不堪其擾。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將她半扶了起來,然后干燥的唇邊有了一絲潤澤。喉嚨似火燒,她也很想將喂到嘴邊的水給咽下去,但是口腔卻被什么給牽制住了似的,連張開嘴巴都是難事一件。
“哎喲,這可怎么辦呢,怎地一晚上就弄成這樣……”沈青潼暈乎乎地聽得如玥在一旁不斷地來回踱步,口中焦灼地念叨著,“招財,你去找凌太醫(yī)過來,越快越好。小慈,你去承乾宮請帝君陛下過來看看,就說,太后娘娘病重。小嵐,你再去煎一副藥擱著,順便端盆熱水進來?!?p> 沈青潼雖然燒得不輕,但心智還是清楚的,初初聽到如玥這般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還止不住地想笑,想著自己果然是沒看錯人,直到聽見她下令遣人要去請楚復時,又開始急了。
“別……別告訴楚復……”沈青潼拼盡了全力,好不容易才睜開眼,咽了咽口水,顫巍巍地開了口,氣若游絲。
也虧得如玥無時無刻不在盯著沈青潼的狀況,她甫一開口,如玥便傾身上前湊近了,聽她氣息微弱地叫不要去找楚復。
楚復是誰?如玥皺著好看的秀眉,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楚復就是當今的帝君陛下嘛。不過平日里沒誰敢這么大逆不道地直呼帝君名諱,是以大家早已忘了。
如玥可沒功夫來計較沈青潼怎么會叫帝君的名諱,她現(xiàn)在已是熱鍋上的螞蟻,見沈青潼固執(zhí)己見,堅持不準派人去通知帝君她病重的消息,只得恨鐵不成鋼地又將小慈叫了回來。
“這下滿意了?”如玥恨恨地替沈青潼掖好被角,“奴婢真不明白,就算這不是親母子,好歹也有個名義上的情分吧,太后娘娘您病重如斯,怎么就不能通知了帝君來瞧瞧?”
沈青潼躺在床上,面容寡淡,唇色蒼白,黑發(fā)散亂地鋪成一張網(wǎng),藏住了那張小小的瓜子臉,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地弱柳扶風,令人見之猶憐。
她微微搖了搖頭,有些寬慰地笑著,沒有回答如玥的話,卻淡淡地問道:“進寶在么?”
如玥不贊同地紅了眼,急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記掛著那個孩子,先管管你自己的身體吧,他好著吶,一大早就忙里忙外幫你煎藥呢,這會兒還守在外間?!?p> 沈青潼點了點頭,招手示意如玥靠近些,盡管意識清明了些,但是說話對她來說還是挺困難的,只是還得硬撐著,還有些話沒交代好呢。
“待會兒你和進寶一塊兒去御膳房,瞅著他找到同一個廚子給我照著昨天的吃食再來一份,記得要他帶路,你只是陪同去學學手藝而已,別的什么都不要管,回來后將一路的情況仔仔細細地報給我,一丁點也不許遺漏?!庇矒沃f完這席話,沈青潼感覺身體里好似被抽空了似的,半點力氣都不剩了,只得頹然地又倒回了床上。
如玥有些疑惑,她不懂在這節(jié)骨眼上,沈青潼不好好照料自己的身體,為什么要遣她陪同進寶去御膳房呢,按理說一道吃食而已,就算是太后娘娘喜歡,也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啊。但是她更明白,太后娘娘絕非等閑之輩,做此等安排一定有她的理由,她若不說自己問了也不過是枉然。
于是,如玥只好一臉凝重地點了頭:“太后娘娘您放心,這事兒如玥一定辦好它,只是您這時候身體不舒服,如玥又離了您身邊……”
“還有青衣他們一幫子人在呢,小小的發(fā)燒而已,還要不了哀家的命,你速去速回便好?!鄙蚯噤鲅源驍嗔怂挠杂种梗瑢捨康馈?p> “哎,呸呸呸!什么要不要命的,太后娘娘是慶元百年難得一見的俊秀人物,定是會長命百歲長佑我慶元的!”沈青潼的一句話,無意中竟點燃了如玥的炸藥包。
沈青潼展顏,臉上是舒心的笑,什么長佑不長佑的,生在這個不知名的動蕩時代,能不能見得明日的太陽她都不知道,她唯一想的也不過是排除掉一切障礙,努力地活著,好好地活著。
活著,就有明天;活著,就有希望;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然而眼前這個婢女,雖說她倆的開始始于一場各取所需的合作,發(fā)展到現(xiàn)在倒真有了幾分主仆情深的感覺,也算難得了。
“好好好,都說禍害遺千年,哀家就來個千歲千歲千千歲,繼續(xù)禍害這人世間吧?!?p> 聽了沈青潼的調笑,如玥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幾分,交代好別的婢女注意事項,一步三回頭地尋了進寶一同出門,往御膳房去。
如玥也算得上是個靈秀人物,心里自有著幾分計較,明白這件事大概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簡單,行事便更加小心翼翼了。
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現(xiàn)在早已停了,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在墻隅院角,偶爾露出一抹郁郁的青,又或者是一枝清雅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