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你回去休息著吧?!睏钜棠镙p輕的開口,眉眼間俱是疲憊之色。
看了幾次那素箋上的東西,楊姨娘還是有點不敢信。
慕時清是她的女兒,她最清楚。
以前受了委屈便得哄著,不然總不消停。
只以為她領(lǐng)了家法跪了祠堂,那孩子會找她父親大哭大鬧。
這回卻未聽到她哭鬧的事兒,反而安生的領(lǐng)了罰。
若是平時做錯了事兒,老爺心軟饒了她也不是奇怪的事。
可這回恰巧撞上陳遠來看望慕有思,才使得之前對慕有思的苛待都漏了餡。
即使慕淮心里不看重慕有思這個女兒,外人面前也是得做足了面子。
這才使得楊姨娘與慕時清都受了罰。
她現(xiàn)在降了姨娘,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對她冷嘲熱諷呢。
楊姨娘冷笑,慘白的臉色在燭火下顯得有些可怖。
這些天,她吃不下睡不著,總不安心,盼著慕淮早點兒來看她。
沒了心思打扮,原本的黑發(fā)里竟也生了幾根白絲。
“母親,斷不可萎靡不振,貶了姨娘只是暫時之事?!?p> 楊姨娘揉了揉眉心,嘆了一口氣。
怎么也未曾想過慕時清,她的女兒會傳給她這種話。
她怎會不懂慕時清的意思,是要她自己給自己解了困,如若繼續(xù)這樣,便沒有翻身的機會。
只是沒想到,點破這道理的會是她的女兒。
正是平日里對她嬌寵慣了,她做什么事才是每每由著她來。
楊姨娘雖幾次三番的囑咐她不要對慕有思做的太過分,但也只能口頭說說。
真遇上了事兒,還是會向著慕時清,也只有待慕有思刻薄些。
女兒這樣子的性子,她不能護著一輩子。
想了想,楊姨娘便肯定了是這次吃虧使得慕時清懂了事兒。
楊姨娘心里一下有了寬慰,將素箋用燭火點燃,扔到了一旁的瓷盆里。
火苗迅速舔舐著紙張,一會兒就化為了灰燼。
她知曉怎么做,且不能遲,她與慕淮到底還是有七分情感。
約莫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楊姨娘遣散了外面的丫頭。
盡管這些日子有小廝守著她,但每夜待她睡下便也都回了房,這便是她最好的機會。
楊姨娘換了套心怡的衣裙,將發(fā)髻簡單的挽起來,重新凈了面,卻未涂唇脂,頗有一番病態(tài)美人的樣子。
簡單收拾完后,她便吹滅了所有燭火,外面小廝以為是歇下了,定會離開。
慕淮居住的院外。
楊姨娘小心翼翼的推開了大門,空蕩蕩的前院里,慕淮已然站了多時。
雖三十有七,依然身姿挺拔。
楊姨娘未曾想一進去就碰見了慕淮,心里詫異。
平日這個時辰應(yīng)不是待在屋子里便是去了書房嗎?
等不及思考三番,眼前那人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
“楊鳳容,你來這兒干什么!”慕淮的聲音帶著些許嚴厲,楊姨娘心里一下沒了底,只得先顫顫巍巍的跪了下來。
“老爺,妾身…本是想偷偷過來瞧瞧老爺,卻未想在這兒碰上,妾身如今瞧見了,立馬就離開,只是冬日里冷,老爺切不可在外頭這么站著啊?!?p> 楊姨娘一番話語,表面上是退了一步,可她知道,這更能讓慕淮注意到她。
慕淮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臉色蒼白,眼里噙著淚水,或是因為寒風(fēng),本就沒有血色的嘴說話還在顫抖。
與平日里的光彩照人截然兩樣。
盡管知道楊姨娘的小手段,但聽她如此說,再見她這樣子的姿態(tài),這些日子應(yīng)是受了些折磨了。
畢竟是自己的女人。
慕淮將楊姨娘扶了起來,臉色也柔和了些。
“你瘦了許多?!?p> 聽慕淮這么說,楊姨娘知道自己有了機會,若今夜她能留在這兒,明日便能解了禁足。
她退了一步道:“老爺,妾身先回去休息了?!?p> “怎么?你還在怪我?”
“妾身怎敢,老爺那日這么做是有緣由的,妾身是沖動了些,在外人面前撒了潑使老爺失了體面,妾身有錯……”
楊姨娘說著話,腔調(diào)里帶著委屈,是一個柔弱女人才有的模樣。
在此時碩大的淚珠掉了下來,像是努力強忍著卻不得效。
這樣的女人,總能讓人不自覺的原諒了她。
“好了好了,你既已知錯,我實不該再對你發(fā)怒,這事兒也是我想的不夠周到?!?p> 慕淮攬住楊姨娘,溫柔的拭去了她眼角邊的淚,又續(xù)道:“既然來了,就不要回去了。”
楊姨娘面色微紅,假意推搡。
窗外紅梅美艷勝血,卻是一夜春色。
第二日,早早的便傳出了楊姨娘被解了禁足,重新獲了寵的事。
楊氏為正室時主管著慕府的大大小小的事,雖下了位,慕淮卻未曾將這事交由別的人干。
如今雖還是個妾氏,但府里除了她也無人能掌管慕府,自然,她此時也是風(fēng)光無二。
楊姨娘聽了玉微傳的聲信兒,臉上的笑意遮擋不住。
“玉微,如今我雖解了禁足,可清兒還在受著罰,昨夜我怕惹怒了老爺,并未提起清兒的事,我先去見見她吧?!?p> 玉微立馬攙扶楊姨娘起了身,直往落棠院趕。
慕時清自然也是一大早便知曉了楊氏的事兒,倒是沒想到她的行事兒速度這么快。
所以慕時清便在落棠院的外廳內(nèi),喚竹兮沏好了茶,備了些糕點,就等著楊氏來。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便見到了楊氏與玉微同來。
楊氏見了慕時清,先是仔細打量慕時清的全身,表面雖然沒有什么異樣,但她也知道女兒定是傷痕累累。
“玉微,快回去取些好的補藥送到小姐這兒來?!?p> 玉微領(lǐng)了命,出了落棠院。
楊氏這才拉著慕時清坐下,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
“清兒這些日子受苦了。”
慕時清見楊氏的滿眼心疼,心里竟生了絲羨慕。
她從未有過被母親擔(dān)心的感覺。
說來,竟是可憐的很,有了這樣子的關(guān)心,卻不是自己的生生母親。
“母親,不打緊的?!蹦綍r清說完,看了看桌上幾盤糕點,最終拿了一塊兒棗糕。
甜是甜的,慕時清心思卻不在這棗糕上。
“清兒,你也知道,你父親現(xiàn)如今心情好了些許,那姓陳的昨兒個也回了,為娘知道你這次懂了事了,我好生去與你爹爹說說,他定會原諒你的?!?p> 慕時清聽了此話,笑了笑,繼續(xù)吃著剩下的小半塊棗糕。
楊姨娘從剛才便有些驚訝,再怎么說,這丫頭就算是想通了,也不該心性變化如此之大,平日里哪時受了苦不是同她哭泣個好久。
哪會同現(xiàn)在這般,昨日傳了信給自己,今兒個又說著不打緊。
若不是確實是慕時清的臉無疑,這真不像是她的女兒。
“老爺本就因著這回事兒和我生了嫌隙,雖先已經(jīng)解了禁,以后待我怕是也不能如從前一般,你懂事兒了也甚好,若再惹了什么事兒,娘也怕不能護著你了。”
慕時清吃完棗糕,接過竹兮遞過來的絹帕擦了擦手。
“女兒自是不能再同以前一樣任性,我也的確該向大姐姐認錯。”
慕時清該像慕有思認錯!
她心里只想著這么一句話。
真正的慕時清的確欠慕有思一句道歉。
但絕非能從此了了。
“母親,今日的話女兒記下了,等父親解了我這禁令,女兒便去像父親請罪?!?p> 楊姨娘連說了幾聲好,見玉微來了,把藥交給了竹兮收下。
又對慕時清說了些體己話,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