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驚心動魄,我可能再也沒有辦法去直視他了。我原本是要給他講講虹落的故事,現(xiàn)在看來卻是大可不必。
讓他流點眼淚,知道尾鸞和瑯凰的前世今生。
魔魘·魘歌
魘歌。
這是我的名字。當我還是一個幼童時,國破了,芒耀淪陷。那樣一個強大的帝國,卻敗在了天淵的手下。對于那場戰(zhàn)役,我早已遺忘,耳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回蕩,它細微的聲音輕輕喚著,奉若。
芬焰約略提起過。
只有我和他逃了出來,而我的姐姐,翩鴻,眉心中長出一朵妖治的花,吸干了她的血脈,然后枯萎。在夢里,翩鴻全身纏滿了那種花,綠色的荊棘死死嵌進血肉。她笑著說,魘歌,很疼。
而我總是在這時被芬焰叫醒,轉(zhuǎn)頭是他披散長發(fā)的樣子。他說,你醒了。
其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翩鴻才不過剛剛成年。前一天,整座宮殿里都在慶祝她的成年。父王送給她的,是五彩的流光,意味她與芒耀,永生不滅。
她的長發(fā)及腰,黑發(fā)上開出的是一架簇簇淺綠。芬芳永久,芳菲永駐。
再后來,就到了這個地方。這兒的每一個居民都這樣叫,鳳居,似乎是一個永遠天法觸及的禁忌。白天,陽光灑下,四處莫名生得荒涼,晚上有些虛無的魂肆,在游蕩十分冷清。
沉沉暮靄中,我站在最高的山巒上,背后是焚焰。
“焚焰,活著是為了什么?”
“等待花開。魔歌,我希望你快樂。”
那時我還不知,當一切只是太過悲歡。
在十指輪回的春里,心又何不曾悲傷。
有風吹起我的長發(fā),上面開著灰色的花。而焚焰的長發(fā)里,花則是至白。
我無法想到,象征屠戮的紅色會出現(xiàn)在他的頭發(fā)上。
后來,當我一天天長大,莫名奇妙地有一種強烈的意愿召喚著我,要回到那個地方,夢開始的地方。
焚焰死在了晚上.當我看到他的尸體時,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因為他的眉心的花.妖嬈而詭異??墒撬陌l(fā),變成了詭白。
很久的一段時間之內(nèi),我一直靜坐,希望從星辰的變化中窺出焚焰死亡的真相。忽然在夢中找到了真相——那只是水中月,鏡中花!
他是想要告訴我什么嗎?
在那個夢里,華美的花開了整個天地。而在繁樹下,焚焰白發(fā)黑眸。
他笑著,說魘歌,總會相見。在深沉地不見天日的黑暗,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暮蓮沉沉,于是我可以笑看春秋悲月。
暮杳,那個芒耀最偉大的巫祝,死在了日出化成的十二把光刃下。
我知道,那一天早晚要來臨。
于是我日夜不停地奔走。當水天一色時,我早已淪喪在光影中。
救起我的女子眉目如畫。我問她,為什么救起我?她說,碰巧。
隨她一直走,卻一直迷失在云海深處。一片又一片的云霧,我窺見流光溢彩的一片虹落,于是笑而不語。當五彩的流光透過云層,煙冉早已不見。最后一息,是她看心盛開的花。
我想知道為什么。
焚焰的白發(fā)偶爾掠在眼角,仿佛一切已經(jīng)明了。
煙冉,輕于云煙。她的那份驕傲,成為我心底的歌。有個聲音從心底傳出,它說,魘歌,回到芒耀去吧。
其實那時已知曉焚焰的背叛,這里是神域,連神的頭發(fā),也是黑色,難怪他的發(fā)為白色,花為紅色。
盡管在無形中被牽引,我還是找到了霧靄深處。
煙冉告訴過我,祭司居住在最深處.??晌乙姷降膮s是倒伏的僵硬了的尸體,和無數(shù)只幻滅的眼睛。
這個地方是幻初。
我終于抵達了那個地方,天淵。
大片大片的天花開著,花香蔓延。
奉若,那個傳說中的亞司,是神域唯一的神,也是最強大的祭司。
當宮殿倒塌時,奉若連同宮殿,一起被淹沒.。
公斜的眉心開出了花,倒地而亡。
研涸在同我回到芒耀之后,用一把芒刃自殺。
我就剩下了我,一無所有。
當我明白一切之后,可惜已經(jīng)太遲了。
是我,我才是真正的神,也是唯一的神,零墜。
是我,屠盡了芒耀一族。
是我,親手創(chuàng)造又親手毀滅的世界。
他們?yōu)榱瞬蛔屛野l(fā)覺,埋藏起這個故事的真相,都選擇了自殺。
他們覺察到些什么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了他們的結(jié)局。因為他們舍不得,他們也畏懼我。
神域里唯一的主宰,創(chuàng)造了一切,卻又嫌這游戲太過無趣,自愿做了游戲的主角。
我淚流滿面。
原來并不是因為他們不懂得,而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我從沒發(fā)現(xiàn)過我的夢中,花開過了。
可當我踏入宿星宮時,一切都天翻地覆。那個人說,還記得我么?
于是我便懂得,原來我是那個亞司,自以為殺了零墜,卻親手進入自己編織的夢中的那個人。
真是嘲諷。
如果說棋盤上只剩一棋子,顯然,決定輸贏成敗只是她一念之間。
最終我也死了,用一束月華刺穿了我的胸膛。
早在千百年前,我的心,早已笑著焚燒了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