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錢飛做賊心虛,面對林狄雅直白的詢問,倉促間竟答不上話來。他含混不清地囁喏著,看向一邊呆坐不動地王覃宇。
“王總監(jiān),你過來一下?!币﹀X飛朝王覃宇招招手,動作舉止和語氣口吻都像在命令職位低下的員工?!傲挚?,您有什么問題盡管問他好了。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完他沖站在一旁的王覃宇丟了個眼色,訕笑著退到林蔓菁身邊。
“林……林總監(jiān),您好。”王覃宇咽了口唾沫,不敢看林狄雅的眼睛。
“王總監(jiān),你好?!币粯佣际歉慵夹g(shù)的,跟王覃宇比起來,顧曉明反而像大市場買菜的商販,或者穿著筆挺西裝的銷售員。“你可以喝酒嗎?陪我喝一杯吧?!?p> “???哦?!蓖躐罨氐剿瓉淼淖?,拿著他的酒杯回來,然后握著啤酒瓶給自己倒酒。因為緊張和忐忑的緣故,裹夾著白色泡沫的棕黃色液體流到了桌子上?!傲挚偅缓靡馑?,我總是這么笨手笨腳的?!蓖躐罨琶Τ姓J(rèn)不足,唯恐林狄雅笑話他。
“沒關(guān)系,”林狄雅對王覃宇笑了笑,大方而得體地舉起酒杯?!拔揖茨阋槐!?p> 趴在桌子上地馬悅云動了一下,正在和林蔓菁有說有笑的姚錢飛停下來朝這邊看了一眼,繼續(xù)轉(zhuǎn)身跟林蔓菁說笑,后背繃得緊緊的。
“我……我……,那個,林總,我平常不怎么喝酒,恐怕一下喝不了這么多?!蓖躐钪е嵛?,吞吞吐吐,說的卻是實(shí)話。
“不用緊張,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蓖躐畹哪挲g比林狄雅大,她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仿佛在“誘導(dǎo)”不諳世事的少年?!拔腋闪耍汶S意。”
王覃宇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狄雅咕咚咕咚地喝著他覺得苦澀的啤酒,舔了舔嘴唇。
“我喝完了,該你了?!绷值已艑⒈诔隆齽偢R悅云學(xué)的,在剩下的一點(diǎn)兒酒滴下來之前迅速地翻轉(zhuǎn)杯子。
王覃宇被林狄雅看得有些難為情,暗想著不能被眼前的女孩子比下去,心一橫,仰起脖子喝了起來。
“咳——,咳——,咳咳——”王覃宇咳嗽起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王總監(jiān),咱們再喝一杯。”林狄雅起身給猶在咳嗽的王覃宇倒了一杯,笑瞇瞇地等著他。
此時勸酒的換成了林狄雅,姚錢飛他們反而變成被動的一方了。姚錢飛知道王覃宇不勝酒力,擔(dān)心他酒后吐真言,說出不該說地實(shí)話,變得焦躁起來,卻又不敢打斷林狄雅。他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頻頻看向趴在桌子上的馬悅云,指望她能盡早清醒過來,替王覃宇解圍。
“我……”王覃宇紅著臉抬起頭,正好遇上林狄雅的眼睛。他本想說他不能再喝了,卻沒有說出口。“好,今天我就舍命陪林總。來,干了。”
王覃宇突然的轉(zhuǎn)變讓林狄雅感到意味,看到他咕咚咕咚地喝著,啤酒順著他的嘴角淌進(jìn)脖子里,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最終她沒有勸阻王覃宇,而是握著酒杯送到嘴邊,豪爽地喝起來。
“小林,你們林總真是海量?!币﹀X飛試探地問林蔓菁,“她平時也這么能喝嗎?”
林蔓菁牢記林狄雅的訓(xùn)示——我們是甲方,當(dāng)聽到姚錢飛仍稱呼自己為“小林”,有點(diǎn)兒不高興了?!跋裎覀冞@種小人物怎么知道林總能不能喝?”說到“我們”和“小”的時候,她故意加重了語氣。
姚錢飛當(dāng)然聽出林蔓菁的弦外之音,暗暗思忖道:“昨天她還十分客氣,十分低調(diào),十分聽話,怎么今天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話里話外都帶著刺?難道真的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心里窩著火,姚錢飛卻不敢發(fā),誰讓自己有求于人家呢?他覺得和林蔓菁沒什么好聊的,便借口去洗手間,站起來出去了。門口的服務(wù)生彎腰向他致敬,這讓姚錢飛重新找回從林狄雅面前丟失的自信,昂首闊步地走向洗手間。
哼——,林蔓菁鄙夷地望著姚錢飛消失在門外,視線轉(zhuǎn)向和王覃宇喝酒的林狄雅身上。她的眼中露出敬佩的神色。難怪小林總能勝任項目經(jīng)理,一會兒的工夫就把馬悅云喝趴下,還讓姚錢飛這個假正經(jīng)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現(xiàn)在又跟那個什么技術(shù)總監(jiān)打成一片,果然是個人才啊。我年紀(jì)比她大,工作經(jīng)驗比她豐富,怎么就沒有她這種本事呢?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吶。
“王總監(jiān),您跟我說句實(shí)話,這個項目做到最后能達(dá)到你們創(chuàng)業(yè)項目書中所描述的百分之多少?”林狄雅凝視著剛喝了半杯啤酒,不顧形象地用手背擦嘴的王覃宇。
“百分之多少?嘿嘿——”王覃宇伸出食指,醉眼朦朧地盯著林狄雅。“嗝——”一滴口水從他的嘴角流出來,滴落到地上。
“百分之百?”此刻林狄雅的頭一點(diǎn)兒不暈,反而清醒得很。她蹙著眉頭,瞇著眼,不確定地問。
醉醺醺地王覃宇又嘿嘿傻笑起來,“林總,您……您可真會……真會開……開玩笑……”他說話越來越困難,越來越不清楚,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不省人事。
“那是多少?”林狄雅打算搶在他睡著之前問出個所以然,不禁湊到王覃宇近前,臉都快貼到后者低垂的頭頂了。
“林……林總,您……您可真……真漂亮。”王覃宇猛然抬起頭。林狄雅條件反射似的收回身子,不由得漲紅了臉?!耙馈牢铱矗饶銈儭恰莻€王總還要……還要漂亮……嘿嘿——,我……我斗膽問……問一句,您……您有男……男朋友嗎?您……您覺得我……我怎么……怎么……”
話還沒說完,王覃宇從椅子上滑到桌子底下,嘴中發(fā)出沉重的鼾聲。林狄雅還沒來得及把他拉起來,馬悅云恰到好處地醒了。
“林總,王總監(jiān)這是怎么了,他為什么鉆到桌子底下去了?”馬悅云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腦袋?!拔业冒阉銎饋怼5厣蠜?,他身體弱,要是生病了,我們的項目就得延期了?!彼鲋雷用銖?qiáng)站起來,搖搖晃晃,馬上又跌坐回椅子上?!斑@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醉,讓林總見笑了?!?p> 比平時還清醒幾分的林狄雅自然看出馬悅云在“演戲”,她決定將計就計。
“馬總,你剛才睡著了,或許沒有聽到我問王總監(jiān)的問題。他還沒回答我就睡著了,我只好請教你了?!绷值已哦⒅R悅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猶豫和遲疑。“其實(shí)我對你開始說得那些話很高興趣,卻吃不下太大的餅。你懂我的意思嗎?”
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地馬悅云當(dāng)然明白林狄雅的意思,然而她并沒有立刻回答。她在權(quán)衡,權(quán)衡他們的項目是否只能從若星拉到投資。如果可以找其它投資公司,她就沒必要奉承眼前的黃毛丫頭。如果其它投資公司像若星一樣謹(jǐn)慎,那她應(yīng)該如何和林狄雅“周旋”?
“馬總?”林狄雅不知道馬悅云在想什么,唯一肯定的是她在猶豫,或許只差最后一把火了了。“我工作還沒有十天,公司領(lǐng)導(dǎo)交給我這種重要的項目,我不敢怠慢,說的話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做為投資方,我希望我們的投出的錢能帶給我們更多的錢,希望這個項目能盈利,而不是打水漂。至于能不能推動居家機(jī)器人行業(yè),甚至人工智能領(lǐng)域地發(fā)展,我并不關(guān)心。如果你能向我保證,這個項目一定盈利,哪怕兩三年后,我也很高興跟你們繼續(xù)合作下去?!?p> 林狄雅端起一杯酒,似笑非笑地看著馬悅云?!榜R總,時候不早了,我們喝完這杯就散了吧?!彼豢跉飧闪?,然后翻轉(zhuǎn)杯子。這次一滴酒都沒有落下來。“蔓菁姐,我們走?!?p> “林總,我們姚總還沒回來呢,您不等他了?”看到林狄雅起身拿起挎包,馬悅云慌忙而穩(wěn)健地站起來。
“不了,”林狄雅笑了笑,“你把我的意思轉(zhuǎn)達(dá)給他就行了,我相信你?!?p> 林狄雅帶著懵懵懂懂的林蔓菁推開門走了。馬悅云想著林狄雅說的最后一句話,不禁臉紅了。她拿起王覃宇的杯子,把他剩下的半杯酒喝了。
“咦,林總她們?nèi)四??王覃宇也去洗手間了?我怎么沒看見他?”姚錢飛朝四處張望,看起來并沒有因為林狄雅的離開而太過焦急。
“她們走了?!币还汕八从械拇鞌「谢\罩在馬悅云的心頭,她有氣無力地坐下來,茫然地看著桌子上幾乎沒有動過的美味佳肴,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后來她提沒提合作投資的事兒?她是怎么說的?”姚錢飛挨著馬悅云坐下,很自然地將她白嫩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輕輕撩撥。
心情不佳,甚至有點(diǎn)兒煩躁的馬悅云沒有抽回手,愣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向姚錢飛,目光冷漠空洞,好像不認(rèn)識他似的。
“她讓我轉(zhuǎn)告你,她想看到她的錢能回到她的手中,而不是白白喂了狼?!闭f到這里,她忽然嘆了口氣?!盎蛟S我們的如意算盤要打空了?!?p> 姚錢飛停下不安分地雙手,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酒,酒,給我酒。林……林總,您……您別誤會,我……我不是……不是色狼……”
馬悅云抽回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