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手
各種不堪入耳的話傳入商娥耳中，路人的指責讓她感覺芒刺在背。
父親去世，從來都沒有人來給她報信，她根本不知道。
大哥只托人給她帶話，讓她暫時不要回家。
大哥為何要因為家產(chǎn)瞞著她這么大的事，她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只要能見父親最后一面。
她不是回來爭家產(chǎn)的，她只是想救兒子
……
商娥在心中吶喊，可卻百口莫辯。
看著一臉冷漠的大哥大嫂，還有怯弱的母親，面帶譏笑的下人，商娥第一次感覺到陌生，似乎兒時那些親情都是假的，她如同站在浩海無邊的深海中，孤身一人，隨波飄零。
那種陌生的窒息感讓她心生恐懼。
商娥使勁的掙脫著大哥的鉗制，突然“刷”的一聲，商娥的外衫被扯破了，露出了潔白的中衣。
隨著衣衫的破裂聲，人群中頓時靜默，伴隨著幾道吞咽聲，在寂靜中異常刺耳。
商娥年華二十，身姿婀娜，面容清秀淡雅，錦緞外衫扯爛后，中衣下的身型若影若現(xiàn)，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商娥抱著章兒緊捂住胸口，連連后退幾步，一臉驚恐的看著大哥，心中的最后一絲溫情蕩然無存。
突然，一名穿著綠色衣裳的女子沖了出來，她端著銅盤，一股腦的潑向商娥，一手端盆，一手叉腰罵道：
“不要臉的東西，父親去世都沒有回來奔喪，今日又厚著臉皮上門爭家產(chǎn)，你一個外嫁的女人，榮華富貴時從不屑回娘家，現(xiàn)在夫家死絕了，又舔著臉回來要產(chǎn)業(yè)，呸，我一個丫鬟都替你害臊?！?p> 綠衣丫鬟嘴里的話像炮仗似的響了起來，整個人張牙舞爪，刻薄猙獰。
“好了，翠兒，少說兩句，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商家欺負別人孤兒寡母?！鼻f蘭秀抱著孩子，嘴角挑起一抹譏諷，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翠兒是她從娘家?guī)淼呐慵扪诀?，性格潑辣又刁鉆，為她辦過很多黑臉的事，最得她心，今日這一盆水，潑得她心中甚為暢快。
莊蘭秀對商娥忌恨了幾年，當初她娘家犯了官司，想著跟當?shù)刂懘笕擞行┮鲇H關系，哥哥便帶著禮物登門拜訪，結果，陸府大門還沒得進，就被守門的門房哄趕了出來。
哥哥因為這件事沒了臉面，每次回娘家，大嫂都對她冷嘲熱諷，時間久了，她對夫家這個不幫忙的小姑子也恨上了。
這回，她算是徹底解了心中那口惡氣，暢快極了。
商娥后背被潑了一身涼水，幸好在水潑過時，她本能的轉(zhuǎn)身，才沒有讓懷里的章兒淋濕。
秋寒料峭，天空中陰沉一片。
陰冷的寒風吹打在商娥濕噠噠的衣服上，寒冷刺骨，凍徹心扉。
但是身上的寒冷，怎么也不及心中的冰冷。
家人的無情，周邊人的指責，讓商娥如墜冰窖，萬念俱灰。
她緊緊抱著懷里的孩子，那是她活著的唯一念想。
若是章兒也不在了，那她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商娥全身顫抖，止不住的害怕。
“娘...”
章兒細弱的聲音微微響起，他努力伸著小手，抱住顫抖不止的母親。
商娥將章兒貼緊懷中，想要給他足夠的溫柔，她溫聲道：
“章兒乖，娘沒事，章兒不要害怕?！?p> 商娥安撫好孩子，她慢慢轉(zhuǎn)身，濕潤的中衣貼緊身體，在寒風中，冒著白氣，水珠將她的鬢發(fā)打濕，順著臉頰滴落到脖子中，整個人看著十分狼狽。
但此刻，各種情緒從她眼中退去，驚慌，害怕，惶恐...最后，只剩下了漠然，她眼睛直直的盯著莊蘭秀，道：
“今日無論如何，五個鋪子，我全都要拿回來，你若是執(zhí)意相逼，那我們就官府見吧。”
“混賬東西，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賤人?！鄙听R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商娥臉上，商娥躲避不及，生生挨下了這巴掌。
唇角滲血，商娥尤不在意，她目光堅定，直面看著商齊，斬釘截鐵道：
“這鋪子，我必須拿到，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我一定要醫(yī)好章兒?！?p> “呸，什么給孩子治病，你當大伙都不知道呢?！?p> “你隨陸家去了帝京，不守婦道，在外面拋頭露面，風言風語都傳到揚中來了?！?p> “你那孩子明面上是陸家的，背地里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陸老夫人都跟著陸大人去了，就你還茍且貪生的活著，是想在商家拿了鋪子，跟你那姘頭，雙宿雙飛吧?！?p> 翠兒叉腰指著商娥的臉面罵著，把曾經(jīng)聽到的風言風語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一時間，群情亢奮，看著商娥的眼神更加探索跟鄙夷。
商娥被罵得有些怔住了。
當年她嫁入陸家后，才發(fā)現(xiàn)，家翁為官清廉，夫君也只知道苦讀詩書，本有些產(chǎn)業(yè)，卻不善經(jīng)營，而且經(jīng)常接濟窮人，入不敷出，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很是清貧。
后來，她不得已，才靠著娘家陪嫁的銀子，置辦良田鋪子，靠著以前學過的經(jīng)商本事，一點點，把陸家的日子撐了起來。
她一個女子，要養(yǎng)活夫家十幾號人口，事無巨細，勞心勞力，甚至連妯娌娘家都一一幫扶了，除了官場上說不上話，錢財上從不吝嗇，為何到頭來，會有這些風言風語傳入娘家？
想起妯娌那張熱情洋溢的笑臉，和那些參雜了鉛跟磷粉混合的銀珠，都明晃晃的在她眼前閃爍。
商娥的心如同被人剜掉般，疼痛不已。
夫家以廉為公，到頭來卻尸骨無存，她以真心待親人，卻換來滅門算計跟滿身凌辱，蒼天何其不公，世間公道難存！
“我不是野種！”
章兒撐著小小的身子，用力大喊著，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嘩嘩流了下來。
“你就是野種，沒人要的小野種?！贝鋬翰桓适救酰睾鹨宦?，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哄鬧，夾雜著嘲諷的笑意，刺得人顏面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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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看不下去了。”
蘇妙猛的跳下車轅，肥碩的身子晃得馬車搖動了幾下，讓跟在后面跳車的朱全差點摔倒。
“誰說章兒是野種？”
蘇妙推開圍觀的人群，闊步走到商府門口，一雙黑亮的眼睛，翻騰著怒火。
他順手解下御寒的黑色披風，蓋在了商娥身上，并溫柔的替她系緊帶子，這個女人真的太苦了。
她的遭遇讓同樣身為女人的蘇妙疼惜不已。
蘇妙見章兒貼在商娥濕冷的懷中，瘦弱的小身子不停的打哆嗦，便單手抱起哭得滿臉淚痕的章兒，靠前一步，擋在了商娥身前。
商娥只感覺身上一暖，一個龐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的視線，同時，也把那些惡意與冷眼隔絕了。
是他……
商娥有些吃驚，她想不到他竟然會維護自己，昨日他努力救治章兒的身影浮現(xiàn)在眼前，他的兩次挺身相救，讓商娥有些迷惑了。
以往，他曾經(jīng)撞到過幾次，她受人欺壓打罵，但是，每一次，他都是淡笑著看著，從未施以援手。
后來，她在劉府被欺負得很慘，差點去了半條命，他便把自己接進了府，才開始的幾個月，他瘋了一般對自己拳打腳踢，任意辱罵，每一次，她都默默忍受著。
開始她想不通，明明不喜歡自己，為何要接她入府，又為何無緣無故的抽打她，直到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將她毒打了一頓后，捏著她的臉，神志不清的呢喃道：
我最喜歡看你被打時，那清冷淡漠的眼睛，真像?。?p> 她那一刻才明白，自始自終，她都只是別人的影子。
商娥閉眼，壓下了眼中的復雜情緒，她雙手拉攏披風，聞著上面淡淡的熏香，
眼淚無征兆的流了下來。
不管出于何種目的或者心態(tài)，這一刻，商娥都把這份挺身而出的恩情記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