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進化

　　天亮了。

　　天都市去上班的人們發(fā)現(xiàn)，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

　　路上到處都是警察和軍隊，他們抬著一具具尸體收在車?yán)?，然后安靜地打掃血跡。

　　也有只穿著一條內(nèi)褲的人，癱坐在地上，對著空氣發(fā)呆，口中低聲嘟囔著什么。

　　打開手機，幾乎所有平臺的首頁首條都報告著一個消息：天都流血夜，數(shù)萬人類發(fā)狂，無數(shù)無辜市民遭到屠殺。

　　上面還配著血淋淋的圖片和視頻。其中一個視頻里，一個男子手拿匕首，插進別人的腦袋中，血漿迸射而出，粘稠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

　　早餐店沒有開門。

　　政府召開新聞發(fā)布會，通報昨天發(fā)生的事情，聲稱會還原真相，給天之國人民，天都人民一個交代。

　　市面上，各種各樣的消息滿天飛。

　　末日論，外星人入侵，恐怖襲擊，等等等等。

　　“小李，你聽說了么？天都市發(fā)生大屠殺了?！?p>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那個人就跟瘋了一樣，對著另一個人亂打亂咬啊。耳朵都被咬掉了，叫得那個慘哦?！?p>　　“我跟你說，當(dāng)時啊，我掄起磚頭就往那人腦袋上砸啊。可你猜怎么著，磚頭碎了，腦袋沒碎。我都嚇?biāo)懒?。?p>　　“2130，世界末日啊。別問為什么不是2100，你還不讓末日偷個懶了。”

　　“那外星人腦袋扁扁的，頭上還有一條天線。那嘴咧的啊，比明星的大多了。”

　　“視頻里的人是誰啊，怎么看起來有點眼熟啊。”

　　“你別說，還真是。我看的熱血沸騰的，跟電影似的?！?p>　　“別瞎說，殺人犯法。哎你說那人算不算犯法？”

　　……

　　兩周后，天都市醫(yī)院。

　　蔣萊坐在病床上刷手機，看事情的最新進展和人們的議論。

　　小倩在給他削著蘋果。

　　“小萊哥哥，他們太過分了。你明明救了他們，他們卻說你是殺人兇手?！?p>　　小倩漸漸接受了爸爸離去的事實，在醫(yī)院簡單治療后，每天忙忙碌碌著照顧蔣萊，絕不讓自己有一刻放松的時候。

　　蔣萊理解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并不多說，還不停指使她做這做那，就像使喚一個丫鬟。

　　至親離去的那一瞬間通常不會耗盡生者的悲傷。未喝盡的半杯牛奶，廚房里多余的一雙筷子，安靜待在床上的枕頭，還有深夜里頭頂上漆黑的夜，常常會提醒著活著的那個人，原來他或者她早已走了。

　　而且，災(zāi)難之下，情緒的暈染中，個人的悲傷會顯得很輕，人就容易更加堅強。

　　蔣萊抬起頭，看著小倩手里還在削的蘋果，好笑地說：“小倩，你是準(zhǔn)備讓我吃蘋果核么？”

　　“??？”

　　小倩回過神來，看見大部分的果肉都被削進盤子里了，很是窘迫，趕忙又重新拿出一個蘋果繼續(xù)削。

　　“不怪他們。連我都常常做噩夢，他們說我是殺人兇手也沒錯?！?p>　　“可那些人都瘋了，他們害死了爸爸?！?p>　　蔣萊看著掉眼淚的小倩，嘆了口氣，手伸過去替她擦干臉上的淚。

　　“是啊，只剩我們兩個人了?！?p>　　“誰說的，你們還有我呢。我也是你們的家人啊。”

　　一身病號服的柳頡之從病房門口走了進來。

　　她走到小倩的身邊，蹲下來，握著她的手：“小倩，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欺負你了?！?p>　　“哼?！?p>　　“來，給姐姐騰個椅子?！?p>　　“我不，那里不是還有一把么？”

　　“不，我想坐你這把，這個位置好曬太陽?！?p>　　“不給?！?p>　　“好小倩，乖小倩，姐姐我可是病號，醫(yī)生囑咐要多曬曬太陽，這樣骨頭能好快點?！?p>　　小倩終于還是騰出了位置，自己重新搬了把椅子。

　　蔣萊看著好笑，說道：“你還不如多吃點鈣片。傷沒好，怎么不在自己病房呆著？”

　　“天天躺在床上，我又沒有你那么幸運，有小倩陪著，太無聊了?！?p>　　“你那些室友怎么樣了？”

　　“死了一個，瘋了一個，傷了一個，最后一個離開天都了?！?p>　　“你們五個人？你不是說四個么?！?p>　　“你也沒傷著腦子啊。就是四個，傷的那個就是我?！?p>　　“哦，誰讓你逞能來著?！?p>　　“當(dāng)時那種情況，我不逞能，就不是死一個了?！绷R之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天都大學(xué)停課了，我準(zhǔn)備休學(xué)，參軍?！?p>　　“為什么？你怎么突然想?yún)④娏?，想回歸腐敗的權(quán)勢家庭了。”

　　“我哥沒給你說政府即將發(fā)布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嗎？”

　　“你哥沒空。喏，那個果籃還是他托人送的，說讓我補補。”

　　“哦。事后政府對狂化者進行了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了幾個很有意思的點。首先，類似昨晚的事情，全世界很多城市都有發(fā)生，只是沒有天都這么集中?！?p>　　“你還記得我爸給你看的那份報告吧。天之國早就有狂化者的報告了，只不過零零散散的，不成系統(tǒng)。而且，每次出現(xiàn)，政府會迅速組織抓捕，所以沒有產(chǎn)生什么影響?！?p>　　“天都那天晚上不同，大規(guī)模的狂化者同時出現(xiàn)，而且分布很廣，才造成了巨大災(zāi)難?！?p>　　“政府對全世界的狂化者進行了統(tǒng)計分析，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規(guī)律?？窕邅碜愿餍懈鳂I(yè)，狂化時間、地點各不相同。飲食、生活習(xí)慣、居住環(huán)境、氣候等等，均不是狂化的形成原因。”

　　“所以，這是一次全球性的，普遍性的?！?p>　　柳頡之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恍惚，說出了那兩個字。

　　“變異。”

　　“最近發(fā)現(xiàn)，在狂化者中，會逐漸清醒一批，比例約為五比一。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狂化者中，會有接近五分之一的清醒過來?！?p>　　“是不是很讓人驚喜？”

　　她停頓了一下，似是有些恍惚，也在等蔣萊的回答。

　　蔣萊不置可否，沒有說話，很多他原本就知道。

　　“但是，另一個令人絕望的信息被提取出來。按照目前的規(guī)律，世界上的人類會全部狂化，變成沒有理智的人。而剛剛所說的五分之一，表示著，在未來，會有五分之四的人變成沒有理智的野獸，并且再也醒不過來?！?p>　　“藍星即將變成野獸星球?！?p>　　野獸星球么？

　　蔣萊咀嚼著柳頡之的話，這事實真是令人絕望啊。

　　“這是人類面對的最大一次危機，同時，也是最大一次機遇。”

　　“我哥說，你們打過一次架，并且他還輸了。他還說，你就像一頭野牛，力量很強，速度很快，否則他不會輸?！?p>　　蔣萊點點頭：“沒錯，你應(yīng)該也有體會。確切地說，你我現(xiàn)在都不是人類了，我們的身體素質(zhì)都已經(jīng)超過人類極限?！?p>　　“這就是我想說的。這次變異是有利于增強人類在藍星上的生存能力的?！?p>　　“眾所周知，人類在會用火之后，進化便緩慢甚至于停滯了。幾萬年來，人類利用工具統(tǒng)治了藍星，打敗了那些野獸與天災(zāi)。人類以弱小的身軀撬動了天平的平衡，并且牢牢占據(jù)優(yōu)勢?！?p>　　“興奮之余，有些人也會疑惑。作為萬物之主的人，會什么個體的力量是如此孱弱，一個細菌，一顆植物，一頭野狼，便足以奪取人的生命?！?p>　　“現(xiàn)在，不用疑惑了，人類的進化再一次開始了?！?p>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次進化消滅的不是其他動物，而是我們?nèi)祟愖约?。我們中的五分之四將會被抹去，剩下的就是這次進化的勝利者。”

　　“我們依然還是萬物之主，不過數(shù)量會少了一些?！?p>　　“殘酷的淘汰開始了?！?p>　　柳頡之的聲音不大，甚至傳不到病房外邊。然而，蔣萊和小倩的心卻如波濤翻涌，久久平靜不下來。

　　“政府打算發(fā)布這個調(diào)查報告么？”

　　柳頡之沉默了。

　　這個報告如果發(fā)布，帶來的影響將遠遠超過天都驚魂夜，甚至遠遠超過歷史上最大的一場戰(zhàn)爭

　　這件事遠遠超過人們的想象能力和心里承受能力。

　　知道了之后，再發(fā)生什么，誰也不能預(yù)測到。

　　畢竟，一旦未來沒有希望，便不再有人性，不再有道德，不再有國家，不再有和平。

　　蔣萊心中又出現(xiàn)那個詞了。

　　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