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狗食月夜
后山里影子綽綽，瘴氣籠罩。
“兩位姐姐，小老兒已經(jīng)提點(diǎn)了那書生，咱們就等天黑他屁滾尿流送上門嘍。”
“呸呸，”萍兒嬌斥，“老耗子精比王八還能熬，不知羞的老家伙，誰是你的姐姐！”
耗子精化成人身，捻著兩撇長長胡須“嘿嘿”一聲，哈腰點(diǎn)頭:“錯了錯了好姑娘，”
小爾躲在陰涼的藤蔓下，纖纖玉指掐指算來算去，總有些不妙的預(yù)感。
萍兒順著花架子爬過去，喊她:“小爾姐姐，西王母是什么人？神仙不都住在天宮里，她為何盤踞昆侖山呢？”
小爾黑沉沉的眼睛像顆石頭，這具身體用太久，許多動作已經(jīng)開始不自然，她舔了舔嘴唇，“神仙跟凡人一樣，也會拉幫結(jié)派結(jié)黨營私，天帝雖然跟她師出同門，但想必志向不合。而那昆侖山可是古神開天辟地的地方，自然靈氣深厚?！?p> “我已經(jīng)聞到了許多甜美的味道了?！逼純禾兆砩钗豢跉?，吐出分岔的舌頭，才到傍晚已經(jīng)有凡人化成了青煙。
……
“剛剛原來是只耗子在說話？”書生吃驚的揉了揉眼睛，但一路到宣陽寺見多了妖怪，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螭柔雖然能追上那只耗子精，但離門五步就感受到了周圍躁動不安的妖物氣息。
這些妖怪都是沖這個書生錢照來的，一旦她離開，他們會蜂擁而至把他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你非要在這里過夜？”螭柔堵立在門前，墨黑青絲直垂腿膝，金鱗蛇繞在她雪白頸間宛如一件神秘的配飾，危險的吐著蛇信仿佛警告書生不知好歹。
書生愣了愣，“如果麻煩姑娘的話，我可以換一間禪房。”
螭柔:“換一間不行，除非你離開這座寺廟。”
書生看著她嘆息。
螭柔有些沒把握，咬了咬嘴唇。
“那姑娘愿意跟晚生一起下山嗎？”書生不顧金蛇的威脅，近前與她四目相對。
“這座山有許多妖怪，姑娘就算一個人留在這里，只怕也會有危險的。”
螭柔看著他陌生的面孔，搖了搖頭，“算了，你留下來吧。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就為了禱告，錯過今晚就沒有機(jī)會了?！?p> “姑娘不愿下山嗎？”
螭柔伸手引下頸間金蛇，把它送到書生面前，“替我把它藏在你的衣袖里?！?p> 書生手忙腳亂，看著鉆進(jìn)袖子里的蛇，動作有些僵硬連忙打坐了下來。
螭柔在天黑前點(diǎn)燃了燈燭，分別放在四個方向，將整間房照的沒有一絲遺漏。
昏黃燈光里，書生已經(jīng)開始念禱告的經(jīng)書，螭柔跟他袖子里的金蛇都聽的昏昏欲睡。
當(dāng)子夜來臨時，后山的瘴氣已經(jīng)蔓延成遮天蓋地的一方海，群妖作樂聲里夾雜著痛苦的慘叫聲，是被抓來獻(xiàn)祭的凡人在哀嚎。
螭柔視若無睹，書生卻有些坐不住了。
念經(jīng)聲停頓。
“你最好不要出門，外邊是血海尸堆?！斌と岜犻_有些惺忪的眼，大步推門而去。
沒有月光的夜晚本應(yīng)該漆黑一片，卻被無數(shù)張人皮紅燈籠照的朦朧可怖，有妖怪的雙板斧從天而降，險些劈到她鼻翼。
螭柔雙手結(jié)印，真身映射在靈符中，落地一只水藍(lán)巨獸喝退周圍精怪?jǐn)?shù)步。
精怪們“嘰嘰喳喳”亂叫，卻合力推出一道紅光，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蛤蟆，兇狠的奔咬水獸。
“小爾姐姐好機(jī)會?！?p> 萍兒跟小爾見螭柔被牽制住，留下耗子精接應(yīng)，直接破窗偷飛進(jìn)了禪房里。
“書生怎么不念經(jīng)了？奴家給你擦擦汗可好啊。”萍兒從懷里掏出一方手帕，絞在手心笑盈盈湊過去。
小爾在一旁看戲，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已經(jīng)是她們姐妹的手中之物了。
那手帕上的杜若還沒碰到書生，忽然一下金光如鐘，萍兒猝不及防被彈開吐了口血。
小爾一把扶住萍兒，卻見書生袖里跑出條呲著毒牙的三角蛇，金鱗威風(fēng)八面。
“區(qū)區(qū)一條還沒化形的小蛇妖，竟然想壞我姐妹二人的好事！哼，找死。”小爾一下披發(fā)后飛，艷骨直冒黑煙，一支畫筆在手心如匕首般鋒利。
畫筆左右橫飛，就是沖著七寸來的。
小金蛇上躥下跳卻始終不離書生左右，不時的用尾巴狠狠卷住畫筆，試圖掰折。
……
金蛇本是螭柔的一縷精魂，如今腹背受敵，已經(jīng)有些式微。
幸而這些妖物也已不支，火紅的蛤蟆仿佛被腌進(jìn)死水里，血盆大口已經(jīng)開始變形，身后小妖開始痛苦哀嚎。
螭柔沒有斬妖除魔的打算，只要今夜擊退他們，她就可以帶錢照離開寺廟，遠(yuǎn)離這些掠殺。
正當(dāng)水獸逐漸旋成浪窩之時，黑黢黢的天幕一道驚雷閃爍，紅綠紫三道光照的下界宛如煉獄。
茫茫朦朧的云自天邊壓過來，竟然是天兵天將踩著黑云，洶涌一片狂風(fēng)吹的屋頂翻飛，茅草潦草入天際。
螭柔抬頭只見一道金光刺眼，只能抬手略微擋遮擋才堪堪能看到全貌。
只見那些妄圖在今夜吞噬凡人精血試圖渡劫的老妖無一例外都被雷鞭擊頂，肉身被攪碎，魂魄被打散，漫天下起了血雨，腥臭沖天。
說什么天狗食月群妖狂宴，只不過是天宮編造出來的謊言，為的就是不費(fèi)吹灰之力引出那些灰頭土臉的妖怪，一網(wǎng)打盡。
說什么眾生平等？
說什么得道成仙？
說的是天花亂墜暗藏殺機(jī)，說的是那些傻不愣登的妖怪，說的是甘做走狗也被趕盡殺絕的龍族，說的是命如草芥的凡夫俗子。
身邊圍攻的妖怪楞楞杵著，猛的發(fā)出凄厲的尖叫，頓時抱頭痛哭東躲XZ。
螭柔沒有回頭，不會再有人試圖加害他了，所有妖怪都自顧不暇，而她，只會為這片土地招來天宮最猛力的炮火。
狂風(fēng)卷起她黑色裙擺，卷飛她的面紗，卷過她濃墨重彩的眉眼，卷著那血腥氣染紅她整張臉。
她逆著風(fēng)，逃出了這座山。
裹著沙礫跟白骨，奔赴大戰(zhàn)。
西行昆侖山，遙望歸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