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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何而逢

四十一章

云何而逢 北地齋 3170 2020-02-08 00:01:00

  兩人相攜回家。

  屋中血跡和碎碗殘片皆打掃一空,秋月嘴角微微發(fā)腫。秋云見江一流比她還急,便讓他倆待在在堂內(nèi)說話。去灶間與張楓商議所謀之事。

  張楓聽完疑道:“何必麻煩,咋不直接找他廚子?”秋云搖頭:“姑,咱們不能壞了名聲,撬人墻角畢竟不美,而且我不喜歡打沒把握的仗。”張楓知道秋云做事穩(wěn)妥得當(dāng),不再質(zhì)疑。

  秋云幫她理理頭發(fā):“今日救姑的好人您可記得長相?!睆垪鼽c頭:“常坐里頭那桌,愛吃核桃肉和牛肉,總叫碟蘿卜干。”秋云進門便見立的相當(dāng)周正又格格不入的凳子,聽完秋月描述頓覺這是位可結(jié)交的能人,便道:“下次再來,咱們好好謝謝人家?!睆垪鼽c頭:“你不說,我也記牢這事兒?!?p>  秋云望案桌放的豬頭肉笑:“咱們今兒就吃這個,反正送來的,不要白不要?!睆垪靼姿郏骸熬湍阈拇蟆!鼻镌拼蚝熁匦Γ骸拔也皇切拇?,是嘴饞,姑,我看好你哦?!笔肿龅稜睿骸鞍阉?dāng)劉屠夫,咱們烹了他?!倍旱膹垪餍那樯造V。

  張氏鹵菜館一條大街上,有家迎客菜館,在洛縣已有二十幾年生意,瞿老東家過世后,現(xiàn)為瞿少東家,可這瞿少東家是個不務(wù)正業(yè)又愛尋花問柳之人,心未生在產(chǎn)業(yè)上。迎客菜館老招牌生意日漸蕭條,他不怪自己經(jīng)營不善,只怨秋云搶食,早就暗中想撬張楓過去,知道她們是一家親戚,恨尋道無門,劉屠夫的出現(xiàn)簡直如場及時雨。

  他尋思找?guī)讉€潑皮無賴前去鹵菜館鬧事,劉屠夫趁機英雄救美與張楓重修舊好,任你血緣親情也怕夫妻離間,張楓就算不為己用,也別為秋云用。只等著挖了秋云墻角,扳倒張氏鹵菜館,重振迎客菜館名頭。

  秋云卻先他一步而發(fā),伴做男裝,和江一流大搖大擺坐在他家館中。這瞿少東家不是在外喝酒,就是在樓里作樂,鮮在鋪中。只得個掌柜和幾個伙計倚桌打瞌睡。

  秋云兩人先點了壺茶水,又叫幾樣菜。

  菜上的倒快,但擺盤的桌子不甚潔凈,秋云招呼伙計重新擦拭。伙計臉拉的如秋云殺了他爹娘,胡亂抹幾下,將抹布往肩頭一甩,那家伙,抖落的灰又全歸到菜里。

  秋云嘗了口菜,手藝頗為不錯,她早就聽說迎客菜館的大廚是瞿老東家從前的徒弟,得了瞿老東家真?zhèn)?,今日一嘗,果非浪得虛名。

  但她裝出副難以下咽的模樣,帕子裹了嘴頭的菜扔地上,咋呼道:“這做的豬食吧!”聲音格外響,預(yù)計里頭廚房能聽見。旁邊幾位伙計充耳未聞,尊尊泥菩薩。秋云又嘗筷,啐道:“狗都嫌!”倒是掌柜的從柜臺下懶洋洋問了句:“客官不是想不付錢吧?”秋云拍桌道:“這破手藝,鹽罐子里頭抓菜,還敢要錢?”掌柜聲音軟綿綿的,朝里頭喊:“付師傅,客人說,你手藝差,菜咸齁人?!?p>  像旋風(fēng)般竄出個人,顯然早就按捺不住怒火,付師傅打從秋云開口評價他的菜就聽的明白,這人純屬找茬,想出來收拾收拾。

  結(jié)果沒想到是個白凈小生,嫩鮮鮮如才上市的春筍,就不好說啥。

  瞪眼秋云,從筷籠里取雙筷子夾了塊豬肝,細(xì)品了會兒,甕聲甕氣道:“我吃著合適啊??凸伲膬喝??”秋云笑笑:“本地人?!彼麑⒖曜右粩S,俯身向前,額頭青筋暴鼓,怒目道:“客官是耍我老付吧?”秋云還是笑:“不,我是看不起老付?!?p>  簡直如捅了馬蜂窩,付師傅怒發(fā)沖冠,被油煙熏黑的雙手撐在桌上,意圖將桌上餐盤全掃落,要是以前,他肯定不用想就辦了,但瞿少東家已經(jīng)拖欠他兩月月錢了,再打爛盤子,老婆非要了他命,沒錢啊,就沒脾氣,他只能空撐鼻孔,昂昂直喘,靠多瞪挑事兒的小鬼兩眼解氣。

  秋云見他氣的不輕,緩緩道:“聽說付師傅頂級的大廚不傳的絕技,我還想能吃出啥山珍海味來,不想也就路邊水準(zhǔn)吧,估計這手藝一月最多值五百銅錢的餉?!背衽_那看戲的掌柜道:“多了,你們店準(zhǔn)虧?!?p>  老胡子掌柜呵呵一笑:“虧呢,付師傅要二兩銀子一月,咱店第一?!备稁煾蹬ご植弊?,鼓他眼:“就你屁話多?!毙睦飬s想,二兩還多真沒活路了,同批的師兄弟現(xiàn)在隨便尋家館子都四五兩一月,每月不僅給福利,年末還有分紅。同出去喝酒他總沒錢付賬,回家老婆攤手便吃排頭,若不是為了師傅,他真想棄不爭氣的瞿少東家而去,但那是師傅啊。師傅站在西街頭,說迎客西來送客行,別是無情勝有情,咱們就叫店就叫迎客吧,灶上燭火晃蕩,師傅剪影窗前,陪他日出日落,莫敢忘,莫敢無情。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秋云要挖這位“老驥”便要先曉得,他的櫪里到底多少“糧草”,聽到具體數(shù)字她略訝異,又看付老師傅頭上布滿油污的帽,足下打滿補丁的鞋,為老師傅心酸。挖他,是勢在必得。

  起身掏銀子扔在桌上,對望著招牌發(fā)呆的師傅道:“廚師是菜的魂,晚輩不懂做菜,但是我從這道菜里吃出了?!彼种竸澾^桌面,一指灰塵:“寒酸味。”

  老胡子掌柜來收錢,笑著送秋云二人,揮手道:“客官再來啊?!被仡^拍拍付師傅肩膀:“瞧見沒,人家不滿意你的手藝還給錢,知道不,是靠我,靠我的周旋?!?p>  付師傅沒說話,他的目光停留在秋云從桌上所劃過的地方,一道長如鴻溝般的橋。

  離開迎客炒菜館,秋云回家換回裝束又和江一流到南街。

  今日天氣晴朗,春日和暢,草長鶯飛,梨花白桃花紅,南街來往姑娘更是姹紫嫣紅,千嬌百媚。邁步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如穿花拂柳般,聞衣角袖帕馥郁香味,說不出的舒爽暢快,怡然美妙。

  南街一家首飾鋪子頭,付翠鳴看上對云掩月的耳環(huán),幾日后便要相看婆家,她日夜做針線好不容易攢點錢,想為自己添件首飾,雖貴但心頭喜歡,預(yù)備咬牙買下,手掏荷包,卻空空如也。猛抬頭看來往的人群,意識到自己是遭賊了,店家還拿著耳環(huán)不咸不淡的看她,付翠鳴憋住淚,擺手道:“不要了?!?p>  “沒錢還看這么久?!钡昙冶г灌絿伮晜鞯礁洞澍Q耳朵里,她差點跌下淚來。

  “這位姐姐,既然看了這么久為何又不要了呢?”秋云趕在店家收回架前止住她的動作,拿起耳環(huán)在付翠鳴耳邊比了比:“恩,很配,襯的姐姐眉目更俊了。”說實話付大廚長成的像發(fā)育不全的秋南瓜,女兒能有五分顏色已屬不易了,秋云還是能夸下嘴。

  付翠鳴并不認(rèn)識秋云,見她模樣俊俏,雙目純澈,肌膚賽雪,面善討喜語帶真誠,便客氣回道:“我不喜歡。”

  秋云抿唇淺笑,梨渦若隱若現(xiàn):“我不信,姐姐瞧了許久,怎會不喜歡?”不待付翠鳴回答,她揮手道:“老板給我包起來。”

  付翠鳴只當(dāng)她要買,不愿多待,扭頭出門,走了幾步,卻聽后頭趕來個聲音:“姐姐等等我?!?p>  “你跟著我作啥?”付翠鳴警惕的看著秋云。

  秋云遞過盒子:“給你?!彼肆瞬剑骸澳阄宜夭幌嘧R,我不要你的東西?!庇?,秋云攔下她解釋:“我剛才見你好像丟了錢袋子,說真的,我也有相似經(jīng)歷,一時感同身受,東西也不太貴你又喜歡還只這一對,難得如此襯你,錯過就可惜了,送你便是,你若真覺得不好意思,回頭給我錢也一樣?!备洞澍Q搖頭:“謝姑娘好意,我不喜歡?!鼻镌撇辉賱袼?,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果然付翠鳴又掉頭回來,支吾道:“若姑娘得空,麻煩同我回趟家,拿了錢,再交付我東西?!鼻镌菩χc頭:“我有空的很?!?p>  付家在就在西街不遠(yuǎn)處小巷里,前幾天下了春雨,里頭還濕漉漉的,需仔細(xì)腳下的青苔,和頭頂衣裳滴落的秘密武器。

  秋云突然想起程淵帶她走過的小巷,有位爽朗的嬤嬤還有弓背的老者,有盞昏黃的油燈被院子頭的風(fēng)吹亂,想起他掉下的筷子,叮當(dāng)清脆聲。

  “姑娘,若不嫌邋遢,要進去坐坐嗎?”付翠鳴的聲音將秋云拉回現(xiàn)實,她怔了下,露出笑齒:“不嫌?!?p>  院里頭有些雜亂,墻角堆滿了廢棄的刀把,還有兩口破鍋,院子橫架根竹竿晾曬幾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

  付翠鳴領(lǐng)她進了閨房,說是閨房,也就不過一張床,一張小幾,兩條圓木凳,兩個重疊的落地柜子,柜面上擺了面陳舊的銅鏡,和對收放整齊的包漿銀耳環(huán),顯然摩挲過很多次。

  付翠鳴邀秋云坐下,去了隔壁房間,過了會兒,里面?zhèn)鞒龀橙侣?,再過了會兒是付翠鳴的哭聲,然后是一老一少交雜的哭聲。

  秋云嘆口氣,將江一流順來的荷包,塞到付翠鳴枕頭下,悄無聲息的走了。

  付翠鳴從她娘房里出來,她要和小姑娘說清楚,麻煩她了,東西不要了,不是不喜歡,是沒錢,是窮。

  她走到屋內(nèi),姑娘早不見蹤影,只剩對水晶耳環(huán)與銀耳環(huán)并靠,借屋外透進來的光,月從云中探出頭散發(fā)一縷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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