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豐碑

　　這就是風暴獸所看到的“真相”。

　　它所講述的故事實在太長太長，軒嚴一時半會難以全部消化。但是他從中得知了一件事，石英城事件絕對不是簡單的“屠殺”。當時帕克斯面臨的敵人究竟是誰，那些暴動的蓋洛斯又是從哪里來，協(xié)助蓋洛斯一同叛亂的機甲又是誰在操控。

　　解開一個謎團后，更多的謎團出現(xiàn)了。軒嚴機敏地察覺到，石英城事件的真相，一定能夠撼動，甚至顛覆整個元星。

　　“還有個問題，虞洋長老說，這里有恢復我的容貌的技術，請問在哪兒？”

　　風暴獸嗤笑道：“按人類的說法，你真是騎驢找驢呀。”

　　軒嚴一摸臉頰，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的傷痕竟消失不見，真是神奇。

　　再無其他事情，軒嚴向風暴獸告辭。臨走時，他好奇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他們叫我大地之母，可我他媽是個公的??！”風暴獸相當不爽，“聽好了小子，到外面之后，告訴他們，別再叫我大地之母?！?p>　　“那總得有個名字吧，不如叫你大地之公？也不好聽，不如折中，叫你土地公公，怎么樣？反正你也的確住在地下嘛?！?p>　　“土……土地……”風暴獸一時難以抉擇，它總感覺這個名稱在哪里聽說過。

　　軒嚴說：“我會讓長老在外面給你修一座土地廟，世代供奉，再編一個傳說，可信度就高一點，總比你窩在這洞里好吧，還很氣派。”

　　“呃，那好吧?！奔毤氁幌耄@種做法對自己也沒什么壞處，土地公公就答應了下來。

　　“不過，你就打算真的在這里窩一輩子不出去了？”

　　面對這個問題，土地公公沉默許久。它復雜地看著軒嚴：“娜澤文明很恐怖，無論是人類還是阿薩，就算加上變種人，沒有犧牲的決心和覺悟，是不可能戰(zhàn)勝的，如果你們能兵臨圣柜，我必當出手相助?！?p>　　一口寶劍從風暴獸那里飛過來，直插在軒嚴目前。軒嚴拔起寶劍，只見上面潔白潤滑，劍鋒滲透陣陣殺意。居然是一柄骨劍。

　　“這是我平時剔牙的東西，你拿去用吧。”

　　“多謝，告辭?！?p>　　看著軒嚴離去的背影，風暴獸感慨唏噓。它總覺得，這個人和帕克斯長老，有很多相似之處。

　　熔巖河中浮起一座石橋，軒嚴無需再冒險渡河。他原路返回，剛剛走出洞口，就見到外面旌旗招展，人山人海，鼓角齊鳴，歡呼陣陣。虞洋長老身著錦袍，拄玉龍手杖，率部下各首領向軒嚴急步走來。

　　軒嚴將骨劍別在腰間，迎了上去：“長老，自褐鐵山一別，身體可好？”

　　虞洋看著軒嚴那煥然一新的臉龐，雖有百歲，眼中仍含熱淚。他張張嘴，縱有千言萬語在胸，一時也難以表達。他撩袍下跪，納頭便拜：“恩公！”

　　“恩公！”萬千部落子民隨長老一起跪謝軒嚴。

　　這一跪，他們等的太久了。

　　要知道，在東大陸，變種人早已習慣人類的排擠和歧視。像軒嚴這樣愿意和變種人交流的人，實屬異類中的異類。當他們知道，為了讓部落安全轉移，這群人類居然敢在群山之巔與蓋洛斯決一死戰(zhàn)，無不潸然淚下。

　　“長老何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軒嚴扶起長老，同樣熱淚盈眶。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磨難，他終于走到了這一步。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有這么多人記得自己，記得褐鐵山。

　　來迎接軒嚴的還有夏克等人。只有夏克是笑瞇瞇的，仿佛早就預知此情此景。其他人則紛紛震驚，沒想到，軒嚴就是華仲，華仲就是軒嚴，更沒想到，軒嚴在變種人心中的分量，居然如此之重。

　　“他就是傳說中的褐鐵山之王，真是難以置信?！泵讒I說。

　　諾瓦跟著傻傻的點頭。中二年齡的他當初是多么的崇拜軒嚴這個人啊，沒想到這位英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軒嚴與虞洋長老執(zhí)手下山，路上共敘舊情。這時，軒嚴才得知，自己剛剛進洞六天。

　　聽軒嚴講述了自己在洞中遇到的事：“恩公真是天賦異稟，僅六天就能達到超我的境地，實在讓我等自愧不如啊。”

　　“長老客氣了，不要再叫我‘恩公’，我還是原來那個喜歡和長老品茗暢談的小伙子罷了?！?p>　　“好好，小友請與我到車上來?！?p>　　部落中央的天壇是每年舉辦大典，祭祀先祖，祈禱天地的地方。軒嚴與虞洋長老乘上馬車，從大道前行。兩側房屋均緞帶飄揚，道路兩側人流如織，恭迎長老與恩公。

　　到達天壇，臺上已經(jīng)布置好紫頂天棚。一隊侍女引二人到席間就坐，又將其他貴客帶了上來。

　　“真是大陣仗啊，長老為何知道我今天出關？”

　　“我夜觀天象，見……”

　　軒嚴擺手笑道：“別見了長老，你那所謂的禁地溫泉我都進去不知道多少回了，還拿這話忽悠我呢？”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虞洋長老端起酒杯，“小友請。”

　　慶典開始，臺下的人們開始進行眼花繚亂的精彩演出。如此高規(guī)格的慶典，放眼部落歷史，也是極其罕見的。

　　剛才一路上都被人簇擁，現(xiàn)在坐在這里，軒嚴才來得及向同伴們打聲招呼。怎么說呢，畢竟瞞著大家這么長時間，還挺不好意思的。

　　“師父！”瑞和軒嚴緊密擁抱，“我就知道，師父一定不會死的！”

　　“不會的不會的，你小子又長結實了，好啦好啦趕緊放開吧我快被你勒死了……”

　　羅阻分開兩人，與軒嚴握手：“歡迎回來?！?p>　　就這樣，慶典進行了一天，就連晚上，也有盛大的篝火晚會。

　　“褐鐵山之后，我本想離開軍隊，找個安靜地方度過此生，沒想到古瑞德給我加官進爵，還讓我成為白狼部隊空軍顧問，令我從未想到的是，會被指派護送GA-17，還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p>　　聽軒嚴講述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大家都感慨萬千。就算是被譽為潛力無窮，天資聰穎的羅阻，也難以和他遭受的磨難相比。

　　虞洋長老說：“如今東風解凍，陽和啟蟄，小友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p>　　諾瓦以酒相敬：“長老說得對，來，軒嚴，咱倆喝一個！”

　　必有后福嗎？聽到這話，軒嚴心中卻有股說不出的落寞。一杯奶酒下肚，滋味兒遠沒有之前甘甜。

　　月亮高掛于天穹，群星相伴。虞洋長老起身道：“眾位，請隨我來?！?p>　　族內大部分人都在參加篝火晚會，道路上行人稀稀。長老來到部落西方，登上一座土丘。土丘地勢高，可以俯瞰部落全景。上面經(jīng)過修繕，栽滿了綠之鈴和長穗柳。這兩種沙漠植物容易養(yǎng)活，種成規(guī)模，看上去也挺漂亮。

　　路的盡頭是一座被火炬環(huán)繞起來的紅巖碑，目測有六米高。石碑兩側雕刻有豐富精細的花紋，底座像是一座山，布滿了寓意安詳?shù)男亲?，還有象征小河的水溝環(huán)繞，里面裝滿了清水。

　　風中搖曳的火光照亮了紅巖，虞洋長老領眾人來到碑前，手指前方：“小友，可記得這些人?！?p>　　軒嚴走近一看，這些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個個映入眼簾。這一百六十九人的姓名，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因為他害怕，他害怕，一旦他忘了他們，就沒有人還記得他們。

　　可是現(xiàn)在，原來，還有更多的人記得他們。

　　“這就是，褐鐵山的犧牲者？”糖心小聲詢問，生怕攪擾了英靈。

　　虞洋長老點頭：“自褐鐵山之后，我族深感人類大義，便想方設法搜集英雄之名，篆刻于碑上，使世世代代都不忘大恩大德?！?p>　　這時，一群人手持瑤芳玉葉，從坡下走來。為首祭司向長老及眾人行禮，然后開始清掃墓碑。

　　夏克說：“部落的祭司每晚零點都會來此修整墓碑，添換草木，唱誦哀曲，數(shù)年來從未停歇。”

　　用拂塵掃去石碑上的沙土，將新鮮的花草放置于底座下方。然后站在正前方，向石碑鞠躬。之后，他們取出身上所帶樂器，環(huán)繞于祭司身邊，奏曲于指間。

　　吉他撩弦，道出幾分悲涼；口琴氣短，追憶淵遠無常。樂手們隨著聲樂低吟，心懷哀思，飄向天堂。到最哀傷處，祭司深情唱出對英雄們的敬佩與憂傷：

　　黑色的硝煙籠罩灰蒙蒙的天空；

　　目光像火焰那樣明亮，神經(jīng)緊繃著；

　　雨水打在地上發(fā)出鼓點般的聲音；

　　時間，戰(zhàn)斗和死亡好像永遠都不會結束；

　　我們向所有方向猛烈地開火；

　　炮臺，機槍，燃燒彈，敵人被我們擊退；

　　但是我們不能松懈和撤退；

　　擦干身上的血繼續(xù)進攻。

　　眾樂手唱：

　　為了生命，讓我們活下去；

　　為了他們，并肩戰(zhàn)斗的兄弟；

　　為了生命，結束該死的戰(zhàn)爭；

　　記住他，一起戰(zhàn)斗的兄弟。

　　祭司唱：

　　灰色的天空籠罩在染血的陣地上；

　　天空飄著薄薄的霧和死去的靈魂；

　　我們想要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身邊靠著茍延殘喘的戰(zhàn)友；

　　請忍住，我親愛的兄弟，你將會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們要去你的婚禮上跳舞；

　　你會像個孩子一樣在空中飛舞。

　　這首以士兵視角寫出的歌曲，悲愴的歌聲將軒嚴帶回那個陰暗的黃昏。緋紅石崖已經(jīng)被突破，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無盡的蟲子。戰(zhàn)友們接二連三的慘死，卻無人后退一步。想起生活之間的點點滴滴，想起那瓶奶酒和麻辣肉干，軒嚴跪在石碑面前，放聲大哭。

　　無人不被這凄涼之景感染，紛紛暗自抹淚。

　　“為了他們，為了我們，為了朋友們的家園和褐鐵山！”

　　“為了遠離黎明的城市，為了朋友為了愛的人！”

　　“為了你們，為了我們，為了前線，為了邊防！”

　　“為了胸前掛著的勛章，為了我們守護的一切?！?p>　　樂手們齊聲道：

　　為了生命！

　　為了勝利！

　　為了他們！

　　記住那些曾經(jīng)在一起的人！

　　哀傷的樂曲飛上云霄，注視著一切的白月都為止垂淚。

　　【這首歌改編自柳拜的反戰(zhàn)歌曲《來吧，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