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紅顏知己
話說,太孫殿下走后,文鵬這桌,引起不少人矚目。
不時(shí),有人過來敬酒,同為趕考士子,文鵬并不認(rèn)識(shí),大多是沖著孫明德而來。尤其是一個(gè)叫張悅的男子,向?qū)O明德打聽,先前那位公子與他二人說些何事。
孫明德客氣地回道:“也無大事,只是在此偶遇,喝上幾杯。不知張兄為何來此,莫不是看上哪位紅粉佳麗?”
孫明德見他又欲追問,故意打岔,反問道。
張悅見他不肯如實(shí)道來,只得閃爍其詞道:“為兄只不過,前來湊湊熱鬧,諸位慢用。賢弟,改日我等再聚?!闭f完,轉(zhuǎn)身而去。
文鵬有些不明,詢問這位公子是何人,為何對張公子如此上心。
孫明德回他:此人是已故榮國公庶出之子,心高氣傲,平日里都是抬頭走路,眼界頗高。若非張公子前來,跟我等搭話,他哪會(huì)將我等幾人放在眼里。聽說如今在武當(dāng)山拜師學(xué)藝。
孫明德還囑咐幾人,若是以后遇到,盡量躲著他。
眾人大笑,舉杯又飲。賈貴已醉倒在桌前,還不忘拿出一袋銀子,口中嘟囔著:莫與我爭搶,今日酒水錢我付。
其間,竟有一位貌美的丫鬟,上前搭話,說是她家姑娘,邀請文鵬小酌。
幾人起哄,文鵬醉意朦朧,跟著她,來到一間幽靜雅室,卻是先前那絕色女子,風(fēng)筱青。
文鵬只覺眼前人影晃動(dòng),看不清楚,趁著酒勁,走上前去。
將坐于墊子上的風(fēng)筱青,驚了一跳,身子倒在地上。
文鵬俯下身子,跪在地板上,雙手撐地,而后貼在她面前,看個(gè)清清楚楚。
文鵬伏在她耳邊,輕聲道:“果然是瑤娥仙子,清雅絕塵。不知神仙姐姐,召喚小生何事?難道是要度我,上九重云巔?”
風(fēng)筱青原來還擔(dān)心,他是登徒子,欲借醉酒之名,輕薄于她。沒想到,他只是癡癡地盯著自己,并未有不軌之舉。
她用玉手支撐著地板,緩緩起來,身子竟緩緩靠近文鵬,幾乎要貼在一起。
文鵬感受到,她渾身散發(fā)的淡淡清香,亦能感受到,她氣若幽蘭的氣息。
驟然間,他心跳加速,意亂情迷。他急忙身子向后撤,腦中有了一絲清醒。起身坐在,低矮的案幾旁:“仙子莫驚,請恕學(xué)生無禮。”
風(fēng)筱青起身,掩面輕笑:“公子請坐,想必是醉酒,我這就喚丫頭,上些解酒的湯。”
“無妨,仙子邀我小酌,榮幸之至,我怎能掃仙子雅興。來,不醉不歸。”文鵬言罷,就欲去取案幾上的酒壺。
卻被風(fēng)筱青拿走,藏于身后,她笑道:“想喝也可以,需是回答妾身幾個(gè)問題方可。若是答上來,妾身陪你一醉方休?!?p> 文鵬連忙點(diǎn)頭,已是頭腦不清,只想閉上雙眼,倒在這香氣繚繞的溫柔鄉(xiāng)中,大睡一覺。
聽得女子悠悠之聲:“公子,先前為何不作詩答我?”
文鵬搖著腦袋,拼命睜著眼睛,輕聲回道:“豈曰無衣?子予我袍。白梅刺繡,此情迢迢,與子同老。”
風(fēng)筱青止住笑聲,見他腰間所掛香囊,一對鴛鴦戲水。又聞聽此言,心中已是明了。
于是,又是詢問一番。她將酒壺拿出,放在案幾上,倒上一杯,自顧獨(dú)酌。
文鵬也不知所言,只覺口干舌燥,趴在案幾前,笑道:“人都道梅花傲骨,我卻說白子深情。憐雪沁冰,不與群芳同。借仙子桂酒瓊釀,與君共酌?!?p> 他將酒壺拿起,輕碰風(fēng)筱青手中的玉杯,張開大口,隔空痛飲。
文鵬已神志不清,只覺飄飄欲仙,將酒壺放下,在芳閨中,左搖右晃。
似在找尋出路,他口中道:“多謝仙子厚意,學(xué)生先前飲多,不能盡興,改日再與仙子痛飲三百杯?!?p> “公子何不留在妾身閨中?”風(fēng)筱青悠悠說道。
文鵬拼命搖頭,嘆道:“仙子美艷不可方物,我已寸心大亂。若是長留,恐難以自持,還是早走為妙?!?p> 風(fēng)筱青看著侍女,將他攙扶出去,也不挽留,只是掩齒偷笑。
文鵬出得閨房,丟下侍女,身體搖晃著,沿樓梯而下。
他出得酒樓后門,來到秦淮河邊,卻見畫舫在水中穿行,只得另找幽景。
來到一無人處,大口醒酒。
夜風(fēng)襲來,醉意漸消,仍覺頭痛腦裂。
一陣悠揚(yáng),輕柔的琴音傳來,文鵬循聲而至。
這是一座臨河的兩層閣樓,地處繁華鬧區(qū),卻甚是清幽雅致。
但見,后門虛掩,院墻上爬滿綠藤。他想討碗水喝,借著酒意,推開房門,走入院中。
院內(nèi),種滿綠樹花草,墻壁上,藤蔓攀爬。墻邊靠窗,長著一棵梅花樹。房子外的陽臺(tái),朱欄相隔。房頂上,掛著風(fēng)鈴。房門外,掛著珠簾。
他左右思量,進(jìn)退維谷之際,卻聽琴音已斷,房門輕開。
只見一位十六七歲年紀(jì)的女子,從房中走出。
她身著粉色長衫,青色的訶子系在玉頸之上,一席白色紗裙齊腰,足穿粉色繡鞋。膚白如玉,身姿嬌柔曼妙。細(xì)瞧去,秀發(fā)披肩,疏密的劉海,擋在額前。柳葉細(xì)眉,美目流盼,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口如含珠丹。又是一個(gè)私下凡塵的絕色女子。
那女子見他滿面紅光,酒氣四溢,還在打量于她,輕皺眉頭,拿著宮扇,遮起玉鼻。
文鵬回過神,羞愧道:“姑娘海涵,學(xué)生唐突。適才醉酒,聞琴音而來,見房門沒關(guān),故而冒昧登門,討碗水喝?!?p> “可是趕考的士子?沒見我門上,謝客二字?”女子輕聲,嬌怒道。
聲音竟如琴音一般,婉轉(zhuǎn)悠揚(yáng)。
文鵬趕忙回道:“正是。夜色如幕,醉酒上頭,不曾留意,姑娘寬恕則個(gè)?!?p> “隨我來便是?!迸诱f罷,轉(zhuǎn)身回到屋中。
文鵬跟了進(jìn)去,聞得房內(nèi),陣陣清香撲鼻。
房間內(nèi),彩燈高照,粉紗倒垂。墻壁上,掛滿了字畫,有前朝名人之作,亦有當(dāng)世文人墨寶。細(xì)看,竟也有女子的大作。文鵬觀她筆鋒細(xì)膩,惟妙惟肖,意境幽遠(yuǎn),想來也是個(gè)丹青妙手。畫作上,只題詩詞,并無印章,見那落款:薛曉曉。
看他流戀字畫,女子輕聲問道:“公子也懂作畫?”
文鵬轉(zhuǎn)過身,跟上去,輕聲笑道:“略通一二,跟隨我?guī)煾盗?xí)畫多年,可惜資質(zhì)平平,難成氣候,只得靠臨摹討日子?!?p> 女子打量一下文鵬,接著說道:“在此稍坐片刻?!倍筠D(zhuǎn)身走向前門。
文鵬坐在中間的桌子前,細(xì)細(xì)打量這清幽、雅致的房間。
靠后門處,左右兩邊,用木板隔成兩間小房,一間書屋,一間琴房。小房外,珠簾倒卷,木窗鏤空,窗臺(tái)上擺著花瓶。
他對面隔著珠簾,簾子后,擺著一方案幾,鋪著雪白的裘墊。案幾上,一側(cè)擺著香爐,一側(cè)放著棋盤。靠著墻處,一座木樓梯通往二層閣樓。
他起身,觀賞身后墻壁上的字畫,見不少師傅的畫作,有些吃驚。
“公子喝些酸梅湯吧,去去酒氣。”那女子端著湯,放在桌上。
“多謝曉曉姑娘。”文鵬趕忙回身道謝。
曉曉抬起頭,笑道:“公子怎知這墻上所掛,一定是妾身所作?”
“我觀姑娘,蕙質(zhì)蘭心,手如柔荑。玉腕上,沾有一絲墨跡。且這畫上,并無印章,想必是姑娘畫來自賞?!?p> 女子輕笑道:“正是妾身所作,讓公子見笑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p> 文鵬一番夸贊后,又報(bào)上名號(hào),坐下喝著酸湯,以解酒氣。
他喝完后,又是一番道謝,起身就要道別,隨口問道:“姑娘收藏的字畫中,有不少王老先生的畫作,不知何故?難道姑娘對他推崇備至?”
“有何不妥嗎?王老先生,乃是江南大才,看破紅塵,隱世不出。小女子欽佩他,此生只鐘情于一人,心若磐石,矢志不渝。古往今來,奇男子也?!毖詴跃茨降鼗氐?。
聽聞此言,文鵬心中一震,不覺好奇。他從未聽聞過,師傅曾愛慕過哪家女子。
他停住腳步,轉(zhuǎn)身施禮道:“曉曉姑娘,可否將王老先生之事,據(jù)實(shí)以告。學(xué)生多謝了?!?p> 曉曉輕笑幾聲,不愿多講。
文鵬又是施禮,口中道:“不瞞姑娘,這王老先生,正是學(xué)生的師傅。學(xué)生從未聽聞過此事,還望姑娘告知一二?!?p> 曉曉見他誠心誠意,這才輕啟朱唇,娓娓道來。
原來,當(dāng)年老先生年少時(shí),受好友所邀,赴浙西有名的“蘭溪詩會(huì)”。
其間,與被譽(yù)為江南第一才女的蘇坦妹相識(shí),兩人一見如故,兩情相悅。數(shù)日交往,兩人心心相映,情定終身。兩人約定,待先生返回姑蘇后,擇良辰吉日,迎娶蘇坦妹。
怎知才女紅顏薄命,被一群驕兵悍將,掠入軍營,獻(xiàn)于太祖。愛而不得,誤將其斬殺于軍中。雖是后悔,立下罪已碑,無奈一代才女,終是香消玉勛。
先生聽聞,悲痛欲絕,郁郁寡歡。自此后,他終身不娶,形影相吊,孑然一身,隱世不出。
文鵬震驚不已,曉曉之言,如撥云見霧,他終是明白師傅心思,心中感慨萬千。
薛曉曉道,她兩家乃是世交,故而知曉其中原委。
兩人唏噓不已,相談多時(shí),頗為投機(jī)。受薛曉曉之請,文鵬揮毫潑墨,將師傅的畫像,附上小詩,贈(zèng)之。
見夜色深深,文鵬不便多留,起身告辭,薛曉曉相送。
兩人臨至院中,卻見后門打開,一貌美的女子,帶著兩名侍女迎面而來。
紅燈映照之下,文鵬識(shí)得那人模樣,竟是風(fēng)筱青。
她輕聲笑道:“慕容公子,從我房中著急溜走,原來是為了與薛大美人相會(huì)啊?!?p> “姑娘誤會(huì)了。先前醉酒,怕臟了姑娘的香房,跑到河邊醒酒,借此討碗水喝?!蔽涅i稍顯尷尬,急忙解釋。
三人又返回房中,暢談多時(shí)。
文鵬困倦,臥倒在地板上,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