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瑩瑩坐在書桌前,直勾勾的盯著面前攤開的紙角微微泛黃的日記本。
鋼筆蠻橫的躺在紙上,筆帽被厭棄的晾在一邊。她已經(jīng)不記得這是第幾次拿起筆,終于決定先把日期寫上。只是這支被冷落了許久的鋼筆,似乎正在耍著某些小脾氣,任憑它的主人狠狠勾畫,它也只在白紙上留下幾條干涸的印記,看著讓人十分難受。
這支只用來寫他一個人的筆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過了。
剛剛室友江蘭述接了個電話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沖出門去,吃完的外賣盒子橫七豎八的放在桌子上,味道彌漫在屋子里久久不散去。陸瑩瑩木木的翻著桌子前的日記本,外賣的味道似乎更加刺鼻。
這是陸瑩瑩在D大讀研究生的第二年。D大學(xué)生的待遇很好,宿舍環(huán)境也不錯,只是江蘭述有點不幸,遇見了幾個合不來的室友,再三磨合之后,只能嘆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央求了陸瑩瑩好久,兩個人跑到校外租了房子。只是她的這個室友對于房間衛(wèi)生不是十分在乎。自從陸瑩瑩在宿舍的地上鋪了泡沫地板后,地上就滿滿地堆著的都是江蘭述的衣服。
兩個人的宿舍,打掃房間的永遠(yuǎn)是陸瑩瑩。對于這一點,她也不是沒有抱怨過。陸瑩瑩常常覺得,這世道的趨勢就是讓最有覺悟、最有底線的人第一批滅亡。不過既然自己在臟亂差的忍受能力上技不如人,那么也沒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能干活兒。
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雖然江蘭述對于房間衛(wèi)生不拘小節(jié)讓陸瑩瑩難以忍受。但是她們在別的地方其他想法上卻不謀而合,兩人大體上還是相處的很好的。
江蘭述對于佛祖的信仰十分虔誠,虔誠到每次出門都要算一卦。上午她坐在床上拿起撲克牌,照例進(jìn)行每日一算的時候,陸瑩瑩也十分積極的參與了起來。雖然陸瑩瑩沒有江蘭述那么虔誠,但是每次看江蘭述“算卦”的時候她都盡力配合。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江大仙”尖叫一聲,參透了其中的門道。
“瑩瑩,你知道嗎,你這個月特別順,一順百順,一帆風(fēng)順?!?p> 陸瑩瑩慢慢垂下眼皮,掩蓋住眼中的無奈。這“江大仙”到底靠不靠譜?這樣的卦象她上個月也是這樣說的。
后來這位大仙不知又嘮嘮叨叨了些什么,她已經(jīng)完全想不起來了。自從她認(rèn)識江蘭述那天開始,江蘭述堅持奉行著每日一卦,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撲克牌已經(jīng)弄舊了幾副,可她依舊沒有掌握自己的命數(shù)。雖然她堅信精誠所至,可是一直都沒有金石為開,連她自己都感到困惑。
陸瑩瑩并不相信命運。命,乃弱者之推脫;運,乃強者之謙詞。但是受江蘭述的影響,她開始相信緣分。
她覺得有些事真是造化弄人,天意不可違。
只是可惜對于這一點她沒有早早就知道。
看了一眼時間,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了,她的思緒還在四處飄蕩。
眼前陳舊的日記本,看著十分礙眼。
她索性轉(zhuǎn)身出去,猛地起身撞得桌子上的擺件兒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憽?p> 陸瑩瑩手里拿著垃圾袋,小心翼翼的收拾江蘭述的外賣盒子,防止里面的湯湯水水溢出來,慢慢的走到水槽倒掉?;氐椒块g無奈的嘆了口氣,把江蘭述追劇時扔了一地的零食袋子掃干凈,又擦了擦桌子,洗手,重新打開臺燈。
她終于還是抓起了筆。
四年了,她一直沒有勇氣翻開日記本,任由它終止于四年前的五月二十日。她也曾想狠心,把它丟在家里,不帶過來。可是在她背上行囊,走出門的前一刻。不知為何還是將它裝進(jìn)了行李箱。
5月20日,晴
若是緣盡于此,那我不強求。
看著紙上皺皺巴巴留存著被淚水洇開的墨水已經(jīng)干涸了的痕跡,那天自己好像哭了很久吧。
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為何又想起他了呢?
今天早晨躺在床上,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再次點開他的朋友圈。
“我好久沒掃街了,我感覺我都不會拍照不會搭配了,我失去了我自己,我好難過?!?p> “又是一年好景去,期待下一輪的春夏秋冬?!?p> “?新物似曾相識,舊物似舊如新”
“久不往白渡橋,依稀記得江上時光?!?p> “祝眉頭舒展,順問冬安?!?p> “…”
板著臉的自拍配著文藝的文案,雖然許久未見,卻還是那個熟悉的少年郎。
四月的天氣,D城剛剛?cè)胂?。斑駁的樹影落在他的身上。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卻死死地盯著那個人影,那一刻,頭頂?shù)膼灍嵴娴乃悴涣耸裁?,夏日漫長的一路就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盡頭。盛夏的午后,他白色的襯衫配著黑色的褲子,單調(diào)卻不死板,像極了夢里的白衣少年。那是多年前初見他時的模樣。
她這樣想著心情更加不好,桌子上是厚厚的書籍和大本的練習(xí)題,那是一個研究生該有的樣子。她并不害怕這苦悶的日子,也不期待和興奮于早日從題海中解脫。陸瑩瑩更多的是困惑,困惑于自己當(dāng)年不回頭一步步的走下去,與幸福的距離真的更近了嗎?
心中莫名的煩躁,無法熄滅,尋常戒驕戒躁的辦法已經(jīng)不管用了。
她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點開了他的對話框,好不容易輸入了兩行字后,又一個個將它們刪去。
她的胸口起伏,里面是突如其來的慌張。
平靜的午后,房間里卻全是陸瑩瑩手忙腳亂的痕跡,他的頭像已經(jīng)換成了不熟悉的頭像,微信的名字已經(jīng)改成了她不解的深意,陸瑩瑩不停的打開對話框徘徊猶豫,又一次次的想組織好的語言刪去。她想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懦弱膽怯的可笑。自己在他面前一直是這個樣子,忙忙糟糟,手忙腳亂,像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孩。
她一愣,有些尷尬,然而內(nèi)心卻突然安靜下來。
也許世上真有一個江蘭述所說的所謂的神佛,只要他愿意,輕輕呼一口氣,就會有許多人,忙碌半生,奔波至死。至于為什么這么做,也許沒有原因,也許都不值得他想一想,就像陸瑩瑩在走路時不經(jīng)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
可是此刻,誰又能告訴陸瑩瑩,她握著筆尖的手為什么一筆也寫不出?
陸瑩瑩大學(xué)的時候,寫過很多本厚厚的日記,說是日記,不如說是他一個人的自傳,它們的下場都和這一本一樣,在四年前4月23日那天以后,它的主人連翻開它的勇氣都沒有。
那是太久太久之前了,久到陸瑩瑩都不知道怎么再提筆,久到陸瑩瑩腦海中深深刻下的傲嬌的表情和溫和的語氣都要記不清了,久到快想不起來一看見他明明是一只小奶狗卻非要裝兇發(fā)脾氣,久到失去了自己對他無條件包容所帶來的滿足感。
確實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
她已經(jīng)不在他的朋友圈下點贊評論來引起他的關(guān)注,也不再驚訝于他所說的新奇事物,也不需要他教自己許多聽不懂的東西,陸瑩瑩現(xiàn)在懂得甚至比他還要多。
的確太久了,久到她都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了。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好像又找到大一時懵懵懂懂又蠢蠢欲動的感覺了。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再是小孩子了,不是嗎?她想。
所以有些故事,已經(jīng)回不到從前了嗎?有些人,應(yīng)該早就不在原點等你吧?
萌神橘座
致R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