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先生。”勒麥爾回應(yīng)道。
霍爾為二人打開了大門,安靜地站到大門的一側(cè)。戴納松開了勒麥爾的右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前走著。突然她眼前一花,雙腿一軟,身體不由自主向左邊倒去。
勒麥爾不禁雙眉蹙起,輕聲呼喚道:“戴高樂小姐——”他向前跨了一大步,扶住了戴納的雙肩,叫她順勢倒在自己的右肩上。
戴納無力地用右手扶住頭?!拔腋械椒浅1?,我......”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就好像是從她纖細(xì)的喉嚨里抽出來的一口蒼白的活氣,在燥熱的空氣中突然間就蒸發(fā)掉了。
“我扶您進(jìn)去,在此之前,您就先靠在我的肩膀上吧?!崩整湢柛皆谒呡p聲詢問道,“或許有些冒犯,但是,請問我可以摟住您的腰嗎?”
那一口已然蒸發(fā)了的活氣好像帶走了她的全部生命。她的身體就好像被驚雷重?fù)袅艘话悖瑒×叶┯驳仡澏读藥紫?;面對勒麥爾溫柔的問話,她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再也沒法從喉嚨中抽出哪怕一口微弱的氣息。
米歇爾夫人繞過勒麥爾和戴納二人走到霍爾身邊?;魻柲仃P(guān)上大門,米歇爾夫人輕輕挽起了他的右臂,沉默不語。
“那是個好孩子,我想他一定不會做出傷害戴納的事情?!被魻柵ゎ^對米歇爾夫人道,他低頭親吻了這位美麗的女士,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魻枎е仔獱柗蛉嘶氐轿輧?nèi),他為四人拉開了遮擋陽光的窗簾。
米歇爾夫人端來四杯水,她將托盤放到桌上,又特地將其中的一個杯子推到了戴納面前。戴納雙手緊握著杯子,她的身體仍在不住地顫抖。
勒麥爾率先站起身來,他向米歇爾夫婦深深鞠了一躬,平靜而溫柔道:“尊敬的霍爾·米歇爾先生、四月·米歇爾女士。非常抱歉在到訪前沒有寄予書信告知,不過戴高樂小姐說這件事實在是緊急得很,還請二位原諒。”
米歇爾夫人用信任的目光看著勒麥爾,淡淡地笑了笑:“這本來就沒有什么好生氣的,我倒是非常好奇你說的——非常緊急的事情,那是什么?”
勒麥爾正要開口解釋,戴納的神情驟然一變,她突然站起身來,拉住了勒麥爾的右手手腕,將他往后推;與此同時,她瘦弱的身體因為無法駕馭方才爆發(fā)出來的巨大力量而向一旁傾倒。勒麥爾急忙向前一步去扶她,只見戴納將將扶住了桌角,隨即穩(wěn)穩(wěn)地站在他面前。
戴納沖勒麥爾叫喊道:“我來解釋!你只要坐在我旁邊就是了!”
勒麥爾愣了一下,他看著戴納飽含驚恐的眼神,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向她輕輕鞠了一個躬?!胺浅1福鞲邩沸〗恪!?p>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米歇爾夫人輕聲道:“親愛的,你可以坐下來說,我們都在聆聽?!?p> 霍爾看向勒麥爾,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勒麥爾當(dāng)即會意,悄無聲息地在戴納身旁坐了下來。
“非常抱歉,我剛才有些失態(tài)了?!贝骷{跌坐在椅子上,她低下頭去,用雙手撐住了額頭。
米歇爾夫人只是帶著淡淡的微笑注視著她,對于這句飽含懺悔的道歉,她什么都沒有說。
戴納很快又抬起了頭,這下她臉上又掛上了她那溫暖的微笑。她的笑容依舊甜美,只是映射到米歇爾夫人眼中,那笑容卻是勉強(qiáng)、無奈、甚至于是恐懼的。戴納的眼神向她說了一句話:“請您原諒我,拜托了,請您原諒我吧!”它飽含祈求與希望,這份卑微的情感強(qiáng)烈至極,叫米歇爾夫人也惶恐不安起來。
“夫人,戴高樂公司那邊出了些小差錯,這個問題有些......難纏,它已經(jīng)困擾了我許多天了......”
“有什么需要盡管和我說,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了,這是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親愛的?!?p> 戴納支支吾吾地,聲音越來越小:“確實有一件事......我想要,和貝爾納離婚?!?p> 米歇爾夫婦當(dāng)即愣住了。
——“只是暫時的,等我的麻煩解決了我就會和他復(fù)婚?!?p> 戴納想要如此解釋,卻還是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這實在是不切實際的一個想法。她要的是貝爾納完全不知情,絲毫不因自己而難過、擔(dān)憂;倘若這一次她搞砸了所有事情,米歇爾家不會受到任何輿論影響。她需要讓貝爾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新的伴侶,從而對自己大為失望。到時候,說是恩斷義絕也不過分。
米歇爾夫婦看著她,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戴納以為米歇爾夫婦相信了她的謊言,不由得心里陣陣絞痛。她的笑容僵硬地懸掛在她蒼白的面孔上,她的聲音異常平靜而堅定:“這位是我的男朋友,勒麥爾......”
“是的,我是她用一萬法郎買來的男友。期限一周——好吧,或許會遺臭萬年?!崩整湢柼袅颂裘迹{(diào)侃道,“很多人說利益換不來愛情,我想那是不對的,只是因為你付出的不夠多而已?;蛘哒f,是因為你付出的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如果你的代價成功引起了他的興趣,那么你就可以擁有他的愛情?!?p> 霍爾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勒麥爾,談笑道:“你說得很對,勒麥爾先生。我想聽一聽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我實在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戴納愣愣地看著勒麥爾,這個瘦弱的少女好像馬上就要從座位上跳起來給他一拳。勒麥爾回頭看了戴納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淡淡一笑——“你的唇妝顯得非常僵硬哦,這位女士。”
勒麥爾用溫和的目光看著霍爾,口齒清晰道:“我是西蒙·戴高樂先生的助理,如今是切利亞·戴高樂小姐的助理——”
戴納語氣冰冷地糾正道:“請叫我戴納·米歇爾?!?p> “好的,切利亞·戴高樂小姐。我是您的助理。”勒麥爾挑了挑眉,又轉(zhuǎn)頭看向霍爾,“戴高樂集團(tuán)奉行的宗旨是售賣的商品要物美價廉,在市面上,或許品質(zhì)相同的貨物,尋常店鋪賣五法郎,可是戴高樂集團(tuán)旗下的公司只賣三法郎。由此,戴高樂集團(tuán)通過降低己方所得利潤的方式控制市場。以前的幾年中,集團(tuán)旗下的公司互幫互助,形成了一個非常牢固的集體。
“不過隨著公司規(guī)模擴(kuò)大,戴高樂公司不允許大規(guī)模抬高價格,導(dǎo)致其他公司的凈利潤連年下跌,這叫很多人非常不滿。這是其中一個禍端,因此便有了鬧解約這件事的出現(xiàn)。不過西蒙先生很快便和他們談妥,簽下了協(xié)議書。
“然后西蒙先生不幸去世,那些家伙又開始要求解約。他們的依據(jù)就在于當(dāng)時西蒙先生的一個退步——只要遞送上三萬法郎的補(bǔ)償金,就可以隨時解約;當(dāng)乙方使用這個權(quán)力的時候,甲方?jīng)]有任何阻止的權(quán)力。
“西蒙先生不在了,他們紛紛抵上解約書與補(bǔ)償金;不過在此之前,他們想要和戴高樂公司再簽一個項目,借此徹底搞垮戴高樂公司的聲譽(yù)——正好戴高樂公司因為因為打亂市場價格,在業(yè)內(nèi)的聲譽(yù)不算太好?!?p> “僅僅是聲譽(yù)嗎?”
“沒錯,他們要在明面上給戴高樂公司冠上‘打亂市場價格’的帽子,接下來,業(yè)內(nèi)的上百家公司都會來要補(bǔ)償。這補(bǔ)償可不是隨便十幾萬法郎就可以打發(fā)得了的,很快戴高樂公司的經(jīng)濟(jì)也會被搞垮,我們就不得不申請破產(chǎn),并且背負(fù)著巨額的債務(wù)?!?p> “伊娃答應(yīng)了?她不應(yīng)該看不透這件事。”
“就算她看不透,我也早就預(yù)料到了,我一定會告訴她。夫人雖然答應(yīng)同他們合作,不過與此同時,她也已經(jīng)在著手辦理破產(chǎn)相關(guān)的手續(xù)了,在仇家找上門來之前,戴高樂公司就已經(jīng)不存在了?!?p> 勒麥爾的食指在面前的水杯上輕輕敲擊著,他的目光在米歇爾夫婦二人之間來回跳躍。他有時會與米歇爾夫婦對視,不過很快便會刻意躲閃凝視著自己的目光。
霍爾看向戴納,問道:“那么,戴納想要的是不叫西蒙先生創(chuàng)立的公司被人侮辱,不想讓父親這些年來的努力變成笑談。我的猜想是否正確呢?”
戴納點了點頭:“我相信父親用生命去經(jīng)營的戴高樂公司是正直的,就算他不是,我也不能允許別人這么說?!?p> 霍爾問道:“所以親愛的,你要賭上你后半生的幸福,去挽回一個虛無縹緲的——名譽(yù)嗎?這東西可沒有你的幸福來得實在,而且非常脆弱?!?p> 戴納的聲音堅定不移:“我并不是要賭上我的幸福,只是母親這么做一定會波及到米歇爾家。就算別人不會追究責(zé)任到我頭上,可是議論的聲音也絕對不會停止?!?p> 霍爾微笑道:“親愛的,貝爾納如今是男爵了,而你是男爵夫人。就讓他們議論去吧!我們的生活依舊幸福美滿?!?p> 戴納愣住了。她看著霍爾的眼睛,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