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納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空還沒有完全亮起來;他坐起來的時候,只覺得頭暈?zāi)垦?,眼前就好像是一大盤沙子在相互摩擦;他站起來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因?yàn)樗瞬徽致橛滞础?p> 貝爾納撐著床邊,緩緩站起。他先是下樓為自己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嘬著,隨后又回到臥室中,換上了一身干凈整潔的衣服。
他習(xí)慣性地走去廚房,路過了客廳;無意間他看了一眼客廳里的座鐘,突然意識到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diǎn)鐘。他看著表盤,愣了許久。
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去再休息會兒嗎?還是起來做些什么有意義的事情?——若說這一覺睡得好,倒也沒那么好,他依然可以感覺到扎進(jìn)骨子里的疲憊感。不過若是叫他再去床上躺著,貝爾納是絕對躺不下去的。
他揉了揉眼睛,想起來自己有一陣子沒有練習(xí)鋼琴了,便為自己磨了一杯咖啡,慢條斯理地喝完,走去了練琴室。
練琴室的空間很大,甚至比尋常的舞臺還要大一些。貝爾納那臺價格不菲的鋼琴放在角落里,旁邊是一扇窗戶,后面是一張鏡子,前面是前方寬廣的舞臺。
他坐到鋼琴前的椅子上,十指輕輕搭在了琴鍵上,憑著記憶彈奏著曲子。他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曲子的曲調(diào)卻不知不覺地拐到了另一首他耳熟能詳?shù)那由稀?p> 他流利地彈奏著,原本空蕩蕩的舞臺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淺淺的人影。定睛一看,便能確認(rèn)那是個身材極好的小姑娘。那姑娘穿著一條淺色的裙子,腳下并沒有合規(guī)矩地穿舞鞋,可是不論是遠(yuǎn)看還是近觀,這姑娘的舞蹈都是極為優(yōu)美、極為標(biāo)致的。
貝爾納看呆了,他指尖彈奏出來的曲子就好像是為了迎合那姑娘的舞步一樣,隨著她的腳步跳躍、滑動,有時帶著露水滑落的活潑,有時帶著溪水流淌的纏綿,有時也激昂,卻始終離不開溫柔二字。
“我向上帝禱告,許我這世可以和你白頭偕老?!必悹柤{在心里默念著,“我們閉上眼睛,我們再一起傾聽月亮的聲音?!?p> 一個空靈的聲音隨之在他耳畔響起:“花的聲音,草的聲音,空氣的聲音,我們......”
“一并聽了吧,還有花開放的聲音,草生長的聲音,風(fēng)吹過的聲音。我們還有很多要一起聽的?!?p> “好,這些聲音好聽?!蹦锹曇粜Φ?,非常開心一般,“它們再怎么喧鬧,再怎么寂靜,卻都勝過了玫瑰花凋落的聲音?!?p> 貝爾納笑了,他站起身來向那位姑娘行禮,方才在跳舞的女孩也向他行禮。
“貝爾納·米歇爾,幸會?!彼蚯白呷?,想要同那位姑娘握手。女孩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匆忙地跑開了。
他只聽到那空靈的聲音輕飄飄地吹進(jìn)他的耳朵里:“這個名字很好聽,從此之后,我就叫戴納了?!?p> 凌晨四點(diǎn)的鐘聲意外地驚醒了戴納,她頂著亂蓬蓬的頭發(fā)走出來看時間,不由得松了口氣。
還好,沒有耽誤回巴黎的輪船。
她漫無目的地在客廳里站了一會兒,聆聽著早晨的寂靜。她仍然忘不了剛才的夢,那個場景實(shí)在是眼熟,僅僅一眼,便可以引出許多的回憶。
她又回憶了一遍剛才做的夢,又一次被夢中那個坐在鋼琴旁的男人嚇到了。那張臉原本是她最為喜愛的一副面孔,卻帶上了最令她恐懼的神情;那男人怨恨地看著她,那雙眼睛好像會說話一般,羅列著她的罪行。
一旁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戴納順著聲音扭過頭去,只見勒麥爾渾身濕漉漉的進(jìn)來了,他手上拿著一捆報紙。
戴納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勒麥爾反倒是被出現(xiàn)在客廳中央的戴納嚇了一跳,不由得愣了一下:“切利亞小姐,今天怎么醒得這么早?”
“看起來今天天氣不錯?!贝骷{笑了笑,前言不搭后語道。
勒麥爾也回應(yīng)似的笑了笑,“或許很不錯吧,不過這個天氣在倫敦還是非常常見的?!彼麑蠹埛旁诹艘慌缘淖雷由希撓铝送庖?,摘下了帽子,將它們掛在了門口的掛鉤上?!安贿^雨滴的聲音還是非常好聽的,或許您會感興趣。”
戴納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到了沙發(fā)上,無力地靠在了沙發(fā)靠背上。
“您現(xiàn)在要吃些什么嗎?我想早飯或許可以稍微提前一些?!?p> “沒事,我現(xiàn)在還不餓。我想先躺一會兒?!?p> “好的,切利亞小姐?!闭f完,勒麥爾拿起報紙,回到了工作室中。
戴納聽著雨聲,逐漸覺得厭煩了。她走到家里的那臺留聲機(jī)旁,翻了翻收藏夾中的唱片,一時間選不出來哪怕一首自己愿意聽的曲子。
“切利亞小姐,”勒麥爾的聲音突然在戴納身后響起,她回頭看去,只見勒麥爾手上拿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一杯熱乎乎的咖啡還有幾塊面包條,“現(xiàn)磨好的咖啡,還有一些早餐前的小甜點(diǎn)?!闭f完他將托盤放在了戴納面前,用平靜到幾乎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咖啡和甜點(diǎn),留聲機(jī)的音樂,再配上淅淅瀝瀝的雨聲,這會是一個非常浪漫的清晨。”
“謝謝。”戴納雙手握住咖啡杯,咖啡的熱量頓時感染了她的整個身子,賦予了這具空蕩蕩的軀體一個暫時溫暖的靈魂。
“還有這個?!崩整湢栒f著,將搭在一旁椅子上的毯子拿來,輕輕地搭在了戴納身上,“早上可能會有點(diǎn)冷,注意保暖?!?p> 戴納好像是獲得了什么絕世的寶物一樣,將搭在身上的毯子裹得緊了些,企圖用這條毯子填充上身體四周的每一個空隙。
“很暖和?!贝骷{淡淡道,“非常感謝?!?p> “客氣了。祝您生活愉快?!毖粤T,勒麥爾又轉(zhuǎn)身離開了。
聽到勒麥爾關(guān)門的聲音,戴納微微松了口氣。她將身體縮成一團(tuán),緊緊地握著手里的咖啡杯。似乎是覺得沒有音樂缺少了些什么,于是她隨便找來了一張唱片,聽到聲音后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