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太廟緊鄰社稷壇之側(cè)。
九尊大鼎仿佛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風雨,屹立在太廟的院落之中。
昭王滅東周,迎九鼎于太廟,至此九州鼎便安靜的躺在大秦帝國太廟之中,鎮(zhèn)壓山河社稷氣運。
九鼎分別為,冀州鼎,兗州鼎,青州鼎,徐州鼎,揚州鼎,荊州鼎,豫州鼎,梁州鼎,雍州鼎。
鼎身雕刻有九州大地名山大川,珍禽異獸,象征天下九州,得之者得天下。
太廟大殿大門緊閉,兩排甲士忠誠的守衛(wèi)在這里。
胡亥坐在大殿的角落,縮成一團,衣裝凌亂,神色慘白。
被幽禁于太廟時,他才剛滿二十一歲,如今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了。
二十三歲的他,看起來,卻宛如三十多歲一般,滄桑落寞。
自幼養(yǎng)優(yōu)處尊,什么時候遭受過這般冷遇。
在不見天日的太廟中,他苦苦掙扎,熬過了一個又一個日夜交替。
春去冬來,原本他以為很快就能見到父皇。
只要見到父皇,他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一次又一次,他等來的卻是無窮的失望。
父皇為什么這么狠的心?
自己不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嗎?
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
十月寒霜,天氣越來越冷,雖然穿的十分單薄,可身體上的冰冷,胡亥并沒有感到。
他只感覺自己的心冰寒刺骨,散發(fā)著無窮無盡的寒意,腐蝕著自己。
吱呀……
大殿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胡亥神色麻木,根本沒有絲毫反應。
這樣的一幕他已經(jīng)失望無數(shù)次,又到了吃飯時間了嗎?
輕緩的腳步聲響起,隨之是關門聲。
胡亥仍舊埋著頭,雙臂環(huán)抱,神色呆滯。
嬴政看著蜷縮角落里的兒子,心中隱隱作痛。
看了一眼列祖列宗的靈位,他不動聲色的走了過去。
看著大秦帝國歷代先王的靈臺,嬴政內(nèi)心涌起了一絲絲辛酸。
轉(zhuǎn)眼間,幾十年過去了。
當年邯鄲城,那個備受欺辱的少年,如今已經(jīng)是天下共尊的始皇帝。
自十三歲登基大統(tǒng),繼承歷代先祖遺愿,嬴政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遭遇過多少次生死危機。
母后不知檢點,讓天下恥笑自己。
先有呂不韋專政,后有嫪毐擅權(quán)。
蘭池,博浪沙,王宮大殿之中,記不清多少次被人行刺。
“父皇?”
胡亥看到跪在蒲團上,看著先祖靈位出神的嬴政,有些不敢相信道。
嬴政對著靈位拜了拜,然后轉(zhuǎn)過身,直接坐在了蒲團上對著胡亥招了招手。
胡亥立刻一路狂爬,來到嬴政面前老老實實的跪著。
“亥兒,知道父皇為何罰你?”
嬴政伸出大手,溫馨的幫胡亥整理著凌亂的頭發(fā)。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不該聽信趙高惡賊的蠱惑,覬覦皇帝大位。”
胡亥痛哭流涕道。
“啪……”
原本正在幫胡亥整理凌亂秀發(fā)的嬴政,突然甩了胡亥一耳光。
“不想當皇帝,就不配做朕的兒子。”
嬴政瞪著胡亥,嚴厲無比道。
胡亥直接被一巴掌給打懵了,聽到父皇這樣說,他更是茫然失措。
“父皇,孩兒不明白。既然父皇不怪兒臣,為何要罰兒臣?!?p> 胡亥委屈萬分,臉上火辣辣的痛,他卻不敢有絲毫異動。
“朕不怪你想做皇帝,朕只是怪你蠢?!?p> 嬴政劈頭蓋臉對著胡亥就是一頓臭罵。
胡亥整個人是完全懵逼,根本就是一頭霧水。
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聆聽父皇教誨,不敢插嘴,更不敢出言打斷。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蠢的無可救藥?!?p> 等待嬴政臭罵完之后,胡亥方才灰頭土臉道。
“做皇帝就要心胸廣闊,廣納良言。駕馭群臣,知人善用?!?p> “若是連臣子都駕馭不了,充其量不過是個被架空的傀儡皇帝?!?p> “初登大位,毫無威望,便急于清除異己,骨肉相殘。此等仇者快,親者痛之事,你是不是腦子被門給夾了?”
嬴政真是掐死這個逆子的心都有了,這些話憋在心里很久了。
如今說出來,還真是輕松了一大截。
“????”
胡亥一雙眼睛全是疑問,這都什么跟什么?
我做皇帝了嗎?
我被架空了嗎?
我清除異己了嗎?
我殘害骨肉了嗎?
我特么跟誰說理去?
我不就是聽說父皇您病逝了,答應趙高繼承父皇遺愿,牧守這萬里河山嗎?
我不是還沒成功,就被父皇您給幽禁了嗎?
我在做夢了?
都是幻覺?
是我病了,還是父皇您老糊涂了?
胡亥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完全被搞糊涂了。
“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嗎?”
嬴政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胡亥道。
“……”胡亥。
“父皇,兒臣真的不知道?。 ?p> 胡亥哭喪著一張臉,聲音微弱道。
“啪……”
嬴政氣惱萬分,又甩了胡亥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個逆子,若是想不出來自己哪里錯了,就在太廟孤獨終老吧!”
嬴政站了起來,怒氣沖沖的就要離去。
胡亥是真的絕望很久了,眼見希望來了,哪里肯輕易放過。
“父皇……兒臣錯了,兒臣真的知錯了?!?p> 胡亥連忙跪著,一把抱著嬴政的大腿,苦苦哀求著。
“哪錯了?”
嬴政停下腳步,皺著眉頭看著胡亥,冷冷道。
“父皇……兒臣不敢覬覦皇帝大位,聽信趙高讒言?!?p> 胡亥眼淚噴涌而出,從小到大,這一招都行之有效,所以便又故技重施。
嬴政頓時氣的渾身發(fā)顫,火冒三丈,抬腳直接把胡亥踹的翻了一個跟頭,趴在了地上。
“逆子……”
“蠢貨……”
“讓你不知道……”
“讓你不明白……”
嬴政一邊爆踹胡亥,一邊大罵道。
過了一會,嬴政感覺念頭通達,神精氣爽,看著鼻青眼腫的胡亥,怒喝道:“在太廟慢慢想,什么時候想通了,知道自己錯在哪了,什么時候再告訴朕?!?p> 胡亥痛的齜牙咧嘴,可憐兮兮的看著嬴政道:“要是兒臣想不通怎么辦?”
“那你就在太廟孤獨終老吧!”
嬴政說完,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胡亥看著嬴政離去的背影,辛酸無比,大聲哀求著:“父皇,不要丟下兒臣……不要丟下亥兒……”
嬴政的腳步只是停頓了一下,便堅定不移的離開了太廟。
太廟大門,緩緩再次合攏。
胡亥頹廢無比的趴在地上,瞬間失去了精氣神,目光空洞的望著緊緊合攏的大門,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