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早上淳于曦起來的時候,白宮寧坐在窗邊,目光悠遠,只是淳于曦從其中感受到了淡淡的疏離,她不明白,也懶得去想,平淡一點也好,反正從前他也就是這樣,總是莫名其妙的變得冷淡。
白宮寧始終跟在淳于曦身后,公主身份尊貴,他始終都是臣子,沒有必要隔得那么近,若是過于暨越,反而對自己不是很好,他只是想知道她口中的“良人”到底是誰,可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問了她也不會說。
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白宮寧覺得自己錯了,公主殿下真的是在逃避和他的婚約,而不是真的要出來玩,她只是一個對于外界很好奇的,像歷史上所有的深宮中的人一樣,只是貪玩,也想逃避。
“這樣也就不用顧念她是否真的傷心,”白宮寧淡淡的說道,“這樣也就真的不用再束手束腳。”
他的父親和皇帝陛下的關(guān)系,不過是君臣之間的利益,皇帝陛下年事已高,膝下無子,誰都會覬覦那個位置的,白宮寧也不例外,只是和其他人不一樣,別人是想要扶持傀儡,而他要自己坐在那里。
風(fēng)吹起他身后的披風(fēng),白宮寧低頭一看,卻又忽然愣住,這是她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三百兩講價到三十兩,她只告訴自己十五兩,白宮寧的心里猶豫了,他看不清楚淳于曦的內(nèi)心是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幾面,哪一面才是最為真實的她。
他想起那個給他喂藥的人,那時候她嘴上總是挖苦他,可是神情動作都格外的認真和小心,她就是喜歡惡作劇的孩子,越是想下去,白宮寧便越是猶豫。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抉擇,淳于曦轉(zhuǎn)過身對出神的白宮寧說道:“你在想什么?”
白宮寧回過頭,搖了搖頭說道:“沒什么?!?p> 淳于曦便不再問下去,她和白宮寧走在青樓之前,淳于曦仰著頭看著名為雪月樓的青樓,轉(zhuǎn)頭對白宮寧促狹的笑道:“要不要進去看看?”
“白天進去?”白宮寧覺得淳于曦的腦子的確是不怎么好使。
淳于曦轉(zhuǎn)過頭對白宮寧笑道:“挺了解啊?”
“從這里往前直走,大約半天的路程,就可以到最臨近的縣城半城,”白宮寧輕聲說道,“半城可是有半城風(fēng)月之美名?!?p> 淳于曦伸了一個懶腰,曲線畢露,對白宮寧說道:“那就不著急去了,你才吃了半幅藥,再休養(yǎng)幾天過去吧?!?p> 白宮寧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在這里散散步吧?!?p> 淳于曦點頭答應(yīng),她一身紅衣,本就生得極為貌美,身材高挑,常年練劍,別有一股英氣,自然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白宮寧一身白衣,極為得體,只是略顯灰色的披風(fēng),反而為他那種超然出塵的氣質(zhì),添加了一絲滄桑暮氣,本是超然出塵的謫仙,卻反而多了人間煙火氣,不過當(dāng)那些侵略的目光從淳于曦身上掃過的時候,都會因為白宮寧那陰冷如毒蛇的眼神下不自覺的偏移視線。
淳于曦有著現(xiàn)代的記憶,她自然是不會在乎的,背著手在前面走著,白宮寧只是自然的走到了她的身邊,似乎在宣示主權(quán)。
路過首飾攤的時候,老板是一位老婆婆,她的聲音很是慈祥,“姑娘,看看首飾吧?!?p> 淳于曦與白宮寧都是出自貴族上層,對于這些路邊攤的首飾,一眼就能看出好壞,只是淳于曦的興趣更大一些,她沒有率先挑選自己的首飾,而是看中了一把折扇,折扇之上正面是一只水磨幽蘭,另一側(cè)是白面,老婆婆說道:“這蘭花是我的兒子畫上去的,他說背面可以自己題詞?!?p> 老婆婆語氣溫和,她也覺得這對年輕男女,實在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而白宮寧看著老婆婆的氣質(zhì)修養(yǎng),應(yīng)該是出身書香門第,但凡讀書人,最是不愿做這等生意,迫于生計,才會出此下策。
而且這折扇之上的蘭花,作畫之功力的確是極好,只是這樣的人,為何會淪落到讓自己母親賣畫為生?
老婆婆已經(jīng)取出了筆墨,淳于曦執(zhí)筆想了想,寫下了宋代文武雙全的詞人辛棄疾的《鷓鴣令·代人賦》的千古名句:“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這兩句的意思是,如不是眼下親自遭遇了離合悲歡的折磨,怎么會相信人間真會有人傷心白頭。
不僅僅是她和白宮寧前世的情感糾葛,還有她自己的所見所謂以及經(jīng)歷,覺得這一句是極好的。
淳于曦的字跡娟秀又不失硬氣,雖然算不得大家,卻也賞心悅目,她將折扇拿起來塞在白宮寧懷里,輕笑道:“送你啦,可別弄丟了。”
女孩子喜歡這樣的攤子是自然的,多看兩眼,或則要買什么都是可以的,只是她喜歡,挑選的第一件東西卻是給自己的,這讓白宮寧受寵若驚之余,心底又多了一絲忌憚和溫暖,糾結(jié)復(fù)雜的情緒,讓他短暫的失神。
這時候老婆婆已經(jīng)拿出了一副吊墜,是一對鴛鴦,淳于曦卻不喜歡鴛鴦的,因為鴛鴦雖然象征愛情極好,而實際上,雄性鴛鴦一生會有更多的伴侶,淳于曦選了一對劣質(zhì)的白玉簪子,一支刻有一個曦字,一支刻有寧字,淳于曦笑著說道:“這個是遠方呀,有曦的給你,有寧的給我。”
她不會說出喜歡的話語,只是用行動在告訴白宮寧,白宮寧既是忌憚的淡淡疏離,又有欣喜的雀躍靠近,她看得出來的,卻不會說。
淳于曦付了錢,隨意的將簪子別再頭上,白宮寧只能無奈的替她戴正,當(dāng)他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公主殿下笑彎了如月牙兒的眼眸盯著白宮寧,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淳于曦從他的手中拿過簪子,輕柔的為他帶上,順帶拍了拍白宮寧的頭。
老婆婆溫和的笑道:“真是好看?!?p> 語氣之中既有羨慕,也有欣慰,更多的是傷感,“老婆婆,謝謝您啊?!贝居陉負]了揮手告別,白宮寧站在身邊,他想要去牽住淳于曦的手,卻被她巧妙的避過。
淳于曦轉(zhuǎn)身對白宮寧說道:“那老婆婆的兒子,估計是出了什么事情?!?p> “你想要管?”白宮寧淡淡的問道。
淳于曦戳了戳白宮寧的肩膀,撅嘴道:“你身子骨虛,去客棧養(yǎng)著,我自己去看?!?p> “我也是八尺男兒,這點病無所謂,我與你一起吧?!卑讓m寧是擔(dān)心淳于曦的江湖經(jīng)驗太少,萬一出了什么問題,他恐怕會更加后悔。
那老人氣質(zhì)是后天養(yǎng)成的,不過也許真是自家出了什么事情也說不一定,過去看看也沒有什么,兩座天下,兩座江湖,他白宮寧還是有些薄面的。
淳于曦沒有拒絕白宮寧,她自信可以保護好柔弱的“白小娘子”因為她是他的“壯士”,“那待會兒我再去給你買一套厚點的衣服,咱們晚上過去,你可別著了涼?!?p>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衣服和簪子?!卑讓m寧淡漠的問道,他害怕她剛剛靠近又要忽然遠離,他要從她的嘴里得到答案。
淳于曦背著手,略微向前傾斜,笑瞇瞇的說道:“父皇決定的事情,我自然無法違背,而且我猜到一些事情,當(dāng)無法反抗,我自然要在未來夫君面前表現(xiàn)好一點。”
淳于曦那雙溫柔的眼底,藏著難以言喻的冷寂,白宮寧有些心虛的偏移了一點視線,“猜到了什么?”
溫柔之后便是無盡的失望,白宮寧看得心底發(fā)堵,他讓她失望了,只是她掩飾得又是極好,輕柔的挽住了他的手臂,輕聲說道:“你自己慢慢猜吧?!彼袷窃谔翎呉粯?,溫柔而親昵的動作,是在告訴他,你想要的,現(xiàn)在滿意了嗎?
可是白宮寧對于這觸手可得的溫柔,卻是覺得那樣的不真實,他想要掙脫,卻怕惹得淳于曦不高興,可是他又覺得淳于曦多拉著一刻,他便離著他越遠。
但是他最終還是抽了出來,淳于曦并沒有生氣,背著手,留下了背影給白宮寧,一名刀客忽然擋住了淳于曦的去路,“小姑娘,過來陪大爺和兩杯怎么樣?”
“長得丑,”淳于曦秀眉輕輕挑起,“想得倒是美,滾開!”
她左手握住腰間長劍,兩人就要大打出手,這時候這漢子身后又走出來兩人,一個手持鐵槍,一個手持狼牙棒,兇神惡煞,“小娘皮,敬酒不吃吃罰酒,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槍狼刀的名號!”
江湖上惡名昭著的人不少,這三人算是其中之一,打家劫舍,強搶良家婦女的事情沒有少干,而且屢次從洛朝軍隊手中逃走。
白宮寧不動神色的站在淳于曦身邊,淳于曦低聲對白宮寧說道:“這三個家伙不好對付,待會兒打起來,你去一邊躲著?!?p> 白宮寧面色有些怪異,但是還是點頭答應(yīng)了,他轉(zhuǎn)身走向一邊,只是有意無意露出了一塊腰牌,江湖上有一個很神秘的組織名為“曦月”,他們的強大幾乎籠罩了整個洛朝江湖,而他們本身都會攜帶一塊特制的日月共存的令牌。
槍狼刀三人吞了一口唾沫,那個看起來一拳就可以打死的文弱書生,竟然是“曦月”的人,淳于曦猛然出劍,三人只退不守,淳于曦擔(dān)心白宮寧,也沒有窮追不舍。
只是等夜晚的時候,白宮寧站在房頂之上,看著面前跪著的三人,淡漠的說道:“槍狼刀,打她的主意,你們敢嗎?”
“你們可以為本座帶話,洛朝江湖,見紅衣佩劍者,自避,否則后果自負?!卑讓m寧的預(yù)期的陡然冷厲,殺氣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