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相思最溫柔
自西州出,往北莽邊境而去,有一條大河直至邊境,不過淳于曦不打算從這條河直達,雖然已經(jīng)靠北,但是這條河的名字倒是比之于洛朝江南更加溫柔動人。
大河名為霜霖,自西州開始,逐漸往北,漸生白霜,兩側之風景,多時雪白林木,故而名為霜霖。
淳于曦雇了小舟,舟子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喜好旱煙與北境烈酒血泉,淳于曦這般女子,便是年逾古稀之人也少不得多看兩眼,舟子也只是多看兩眼,莫說生出某些極壞的想法,便是與淳于曦說話,也是保持足夠的尊重。
這樣的女子本該是如同風景一樣,非人可屬,乃天上絕色。
淳于曦坐在船中央,舟子不僅乘船,也會垂釣,做魚倒是美味,淳于曦本就是閑不住的人,無聊之下,便問道:“老伯伯,可有什么故事能講與我聽聽?”
舟子點頭,回頭笑道:“你這丫頭也是心大,當著不怕我這老骨頭是個壞人?”
淳于曦笑了笑,這老伯卻是個極好的人兒,她雇舟子之時,便是刻意打聽過的,說這些話,也不過是說淳于曦年紀尚小,江湖人心險惡,要多加小心才是,“魚好吃就行了,干嘛想那么多,反而不美?!?p> “老頭子看得出你出身富家,你肚子行走在外,終究是要小心一些,”頓了頓舟子才感嘆的說道,“要說故事,老頭子這里存了半輩子的故事,丫頭你要是想聽,且聽我細細道來?!?p> 淳于曦搖了小杯酒,小口小口的抿著酒,靜靜的聽老人講故事,前世的時候有許多小說可以看的,無事的時候,淳于曦倒是會抽出一些時間看書,自然生活也是比較愜意的,現(xiàn)在有時間也有機會,可以去聽聽這些民間的故事,記下來,以后編撰成小說話本,能夠流傳便是極好的事情。
河上有微風,往前愈寒,淳于曦倒是不覺寒冷,但也是準備了一件較厚的紅色長裙與紅色上衣,都是洛朝宮廷定制。
故事很長,說的是霜霖女河神同凡人男子的故事,男子是將軍,要守衛(wèi)邊塞,因戰(zhàn)敗逃離至此,與女河神相遇,河神為他療傷,男子閑暇時便與她說些關于戰(zhàn)場的事情,美女愛英雄便是如此了。
后來將軍養(yǎng)好了傷,便又領兵作戰(zhàn),與河神約定,收復舊山河后,便與她在此長相廝守,白頭到老。
女河神就等啊等,終于等到了大軍收復了舊山河,只是他沒有來,來的是一隊士兵,手里捧著一根白木,一副殘破甲胄,將軍百戰(zhàn)死。
原本霜霖河邊的那些白木林,該死郁郁蔥蔥的,樹干極白,樹葉極綠,那女河神便終日抱著那一副殘破甲胄,于長河之盡頭,終日哭泣,其聲哀怨,悲痛異常,這也是霜霖之河一處著名的景點,也多是北境男女最愛之去處。
那里是當著有那哀怨悲傷之聲,被引以為神跡,向后世人說那忠貞不渝之情思。
然后事情并未結束,故事中的天上神仙,并非是淳于曦前世讀過的小說話本與電視劇中的天界那樣禁止神仙與凡人的愛情,而是憐惜那位女河神,許她可追隨那將軍而去,還他們一世情緣。
將軍下一世還是將軍,只是河神不再是河神,而是敵國公主,既無前世之記憶,便相逢不識,但相遇終究還是在霜霖河畔,于那其聲哀怨悲傷之處。
公主自然極美,將軍尚且年輕,上天憐惜,卻不會多加干涉,既是相愛,但終究敵對的,最終是將軍彌留之際,見前世之情緣,但下一刻便魂歸黃泉,公主殿下心傷殉情,含笑而去,比之于前世,他們這一世卻是真的愛了也在一起了,只是結局不太好。
緣定三生,第三世他們再次相遇,完美的過了一生。
“既然是如此,為何我聽說這里的傳說,其實挺悲傷的?!贝居陉氐故窃趤淼臅r候,說書先生說過幾句,只是沒有舟子講得這樣的詳細。
舟子喝了一口酒,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悲傷自然是悲傷的,有河神自然是有山神?!?p> 山神與河神朝夕相處,河神將山神當作兄長,山神卻是將河神視為摯愛,但是河神與將軍相遇,山神也未多做阻攔,而且他們再續(xù)前緣,都是山神求情的。
第二世是山神自愿獨守此地三千年,第三世是山神愿意放棄神位,與地獄冥王交易,奉獻生命與自由,換來他們一世相愛。
河神是當然不知道了,山神離開之后,原本這里郁郁蔥蔥的白木林,便就真的是白樹生白葉,清寒寂寥,孤苦空曠。
又因往北漸寒,故而此河為霜霖,白木名霜木。
淳于曦聽完之后,感嘆的說道:“果然天下相思最溫柔?!?p> 舟子笑了笑,天下女子,愛人之時感人最深,負心時最狠,從河神山神將軍三人而言,無論對于哪一個人都是極其溫柔又美麗的愛情,可是從局外人而言,河神與將軍自然是最好的情愛,但是對于山神而言,又是何其殘忍。
淳于曦低聲喃喃說道:“你以為你得到是誰的愛,是一個天神的愛,他將背叛所有神靈去愛你,為你承受一切痛苦,帶給你歡樂?!?p> 前世大魚海棠的故事,好像又與這差不多,只是差在,山神永遠不會說,永遠不會出現(xiàn),他只是默默的去做,讓她開心便好。
也難怪,在前世看過的一本極好的小說之中,會有這樣一句話“世間文字八萬個,唯有情字最殺人”。
這世間最殺人者,當真莫過于一個“情”字。
淳于曦喝了酒,兩頰酡紅,回到船塢之中小憩,舟子便慢悠悠的趕著船,少年少女們是嘗不到愁滋味的,故事雖然悲傷,但故事終究是故事,又能有多少的眼淚去落下呢?這個小丫頭,怕是還沒有經(jīng)歷過刻骨銘心的情事吧。
想到這里的時候,舟子便不由想起了家中那個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老婆子,愛情轟轟烈烈,總是會圍繞著離合悲歡,尋常人又哪里真?zhèn)€兒受得了那生離之苦楚呢?
平平淡淡的愛情適合更多的人,偶爾的吵吵鬧鬧,其實也是極好的調味品,“果然是人上了歲數(shù),便就鎮(zhèn)定十分念家啊?!?p> 想老板做的腌菜魚干了,舟子砸吧砸吧嘴巴,笑了笑。
……
京城之外珈藍寺之中,梨花樹已經(jīng)冒出了新芽,白宮寧單手背負,仰頭望著這漸漸生出新綠的梨花樹,沉默不語,微風拂過撩起了他鬢角潔白的長安,他輕輕抬起手指,橫空一劃,白發(fā)飛散在空中,梨花樹干之上,剛好是刻了一個“曦”字。
完顏蓉站在不遠處看著白宮寧的背影,京城之中,少有人會來此地,而且白宮寧也是不允許除了他以外的人靠近。
除了珈藍寺,白宮寧便獨自去了當初相遇的村子,看似散步,嘴角卻是微微翹起,不管她如何刺痛自己的心,終究是忘不了也放不下的,她淺嘗輒止的溫柔,對于他而言,就是無法戒掉的毒藥。
當回憶越來越多之時,便如那久釀不解封之醇酒,忽而拍開,酒香撲鼻,便已經(jīng)醉人,淺飲極美,大醉至極逍遙。
完顏蓉不理解白宮寧這樣一個人,每日為何要花這么多時間,在珈藍寺,田野,碧野湖邊停留那么久,時不時還會有些笑意,他從未對任何人笑過,那張臉自然是極其英俊的,比之于子桑陌離也不遑多讓,只是相比子桑陌離的邪魅,對待女子,總是溫柔似水,白宮寧卻是如冰山一般冷漠,言行舉止雖然彬彬有禮,但的確是隔得極遠的。
只是當子桑陌離離開了那些地方之后,便是那個真正想要握住天下的男人,不動情,不動心,不驕不躁,如微風動流云,縹緲溫柔不卻可親近。
“你不用一直跟著我,該做你的事情你去做就是了?!卑讓m寧淡漠的說道。
完顏蓉輕聲說道:“公子就真的不喜歡蓉兒半分?”
白宮寧大步離開,行動證明了他的態(tài)度,完顏家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他要的可不僅僅是洛朝天下,他要的還有北莽,洛朝與北莽合并,他是這天下唯一之君主,大權在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是王土!
若是以這天下?lián)Q來一個女子,他還是會心甘情愿的,家里有兩件披風,一件臟兮兮,一件完好,材質極佳,他舍不得洗,舍不得扔,每日都會親自掃去上面的灰塵,親自去晾曬,獨處時,便會披在身上。
驕傲讓他不會去接受淳于曦,君臣之別讓他不能輕易答應,可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沒有淳于曦,這樣的生活實在是過于平淡與空虛,聽說她去了塞北,宮中已經(jīng)有了消息,淳于曦想要坐上那一把椅子,這段路自然不好走。
論及立場之時,他就更加不想讓步,她應該是籠中金絲雀的,只屬于他的金絲雀,任何覬覦他的人都該消失,可是他又害怕她的心傷,害怕她的難過傷心,她像是易碎的瓷器,只能小心呵護著的。
白宮寧瞥了一眼身后的完顏蓉,淡漠的說道:“天下何人配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