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嘛,普濟?!?p> 千俞大和尚猛的一回頭,卻見是十多年未見的洪通上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方丈室,此時正盤坐在廣智剛才坐過的蒲團上。
普濟是千俞大和尚的法名,這個名字整個雪域只有洪通上人有資格叫。其他人需要稱呼他的法號千俞,或者是直接叫方丈。而洪通上人自幼入佛門,一直生活在寺院,洪通二字既是法名,又是法號。就如廣智一般,日后的法號也是廣智。
千俞大和尚驚喜地返身落座,合手念佛:“阿彌陀佛,洪通師叔,好久不見?!?p> 洪通大和尚擺擺手,直接開口道:“我時間不多,晚上還要為白家小施主開疑解惑,所以就不要浪費時間了。普濟,你天資尚可,但畢竟勞心于庶務(wù),所以至今修行尚淺,所以有很多事情原本還不適合告訴你。不過如今情況有變,本座就不拘泥于舊法了。”
千俞方丈立馬正身而立,不敢錯漏一字。
“我佛門遠道而來弘揚佛法,幫助雪國百姓消厄解難積累功德,這些年你們師兄弟都做得不錯。但是,我佛門積累功德本是修行的過程,卻無意間動了商門之人的利益。簡單來說,就是雪國的商門與醫(yī)門中人相互勾結(jié),大量售賣可以消厄去痛的丹藥,而我佛門的功德之光對于消厄去怨的功效絲毫不差,而且還無需耗費重金。反過來說,我佛門發(fā)展得越順利,他們的利益就受損得越厲害。因此,他們會不惜代價阻止我佛門的發(fā)展?!?p> “普濟,利益之爭最是殘酷,你做好思想準(zhǔn)備了嗎?”
千俞方丈一時間冷汗淋淋,往日只知道一座佛寺可以寶一方平安,帶動一方之民生活富足,卻不料如今要面臨如此嚴重的利益之爭。
“普濟,要么停止發(fā)展信眾安于現(xiàn)狀,要么開始準(zhǔn)備應(yīng)對他們后續(xù)的攻訐?!?p> “你選哪一種?”
洪通上人的話并不難理解,可是千俞方丈卻像聽不懂一般的十分糾結(jié)。洪通上人也不催促,只是心平氣和的閉眼靜坐。
良久之后千俞方丈才開口道:“師叔,我佛行走世間,要講究一個與人為善。別人做什么,如何做,我若管不了,便不管,做好自己該做的就是了。不過,雪域連年異常冰寒,怨氣滔天,商門和醫(yī)門若有救世良藥不該如此。普濟修為低下,勞碌于市井之間無暇詢問,所以,還請師叔幫忙關(guān)注一下他們所賣的丹藥,是否有些逆世悖俗之因果。”
洪通上人平靜地點點頭,不置可否,只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便飄然而去。
……
天乞坊,旭堊城一百三十坊之一。
旭堊城的人都有一個共識:進過天乞坊而能走出來的人,都值得認真對待。因為,若無極高的心智定力,任你英雄好漢也要爛在這個泥潭里。
其實從表面看,天乞坊的規(guī)格與旭堊城的的其他坊市沒多大差別:近千頃的方形土地上,縱橫兩條主道聯(lián)通著四處坊門,結(jié)合著四周的圍墻恰似一個“田”字。而主道的交接處,坊主府、坊工院、坊衛(wèi)營和官辦坊市各自占據(jù)一角。除此之外,只要不逾制、不越線,沒人管你是工是農(nóng),如何謀生。
而天乞坊的特殊之處在于,這里是朝廷特赦的“廢人聚居地”。不管是因犯罪連坐被沒收了家產(chǎn),還是遭遇意外喪失了生存資本,只要來到了這里,就至少能管你個溫湯熱水餓不死。若是偶爾能做點兒坊主府下發(fā)的簡單任務(wù),收到的傭金也完全自由分配,連個稅都不用交。然后……是喝酒還是吃肉,是賭是搏還是去解決生理衛(wèi)生問題,想干什么都是一路暢通。
而且,整個坊內(nèi),不管身價多高、身份多貴,跟坊間人說話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只要不欠人錢,哪怕是飯都吃不飽的乞丐都能活的順心順氣。
當(dāng)然,基本的規(guī)則還是有的:給錢辦事兒,沒錢滾蛋!
十月十八,正是雪城第一慘案爆發(fā)后的第八天,與天乞坊坊主府一墻之隔的普通小院里,迎來了一個年輕的僧人,正是普濟寺的廣智。
院子的主人自稱姓陳,單名一個林字,是天乞坊里不多的富戶。當(dāng)然,所謂的普通也只是相對于坊主府而言。廣智十幾年來時常初入天乞坊,自然不是第一次來陳宅化緣,門房對他不算陌生,不過今天卻是第一次執(zhí)意留他在偏廳,要去通秉家主。
很快,須發(fā)皆白的善信陳林老人獨自迎了出來,雙手合十恭敬地開口:“廣智師父?!?p> 廣智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平靜地回禮:“阿彌陀佛,檀越有何指教?”
老人笑著說:“不敢不敢,只是老朽近來思慮過盛,心中不安,所以想邀請小師父在舍下盤桓幾日,為我說法解惑。不知可否?”
眼見廣智神色不虞,陳林趕緊補充道:“不管成與不成,老朽都愿奉上一萬香油錢,以彌補小師父的時間損失?!?p> 一萬錢,能買下千斤香油了。即便不是在天乞坊,這也是妥妥的大手筆。
然而廣智卻是眉頭微皺,實在是心中不喜,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
陳林卻是會錯了意,直接伸出三根手指:“三萬,老朽誠心向佛,借此機會聊表心意?!?p> 廣智微微搖頭,不過卻不是拒絕:“檀越有向佛之心這是好事,若有閑暇也可到普濟寺里小住幾日。今日既然厚意相留,小僧便厚顏借宿一晚,好為檀越講經(jīng)說法,如何?”
陳林微笑點頭,卻是自行引路帶著廣智走向院子的一角,并介紹說這是自己的書房。
進屋后,廣智發(fā)現(xiàn)這里確實是書房,三個方丈室大小的房間里,各種書籍賬本堆滿了三個書架,只有一個圍墻方向的架子上擺放了一些精巧玩物。
室內(nèi)大概是通了地暖,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廣智選了客座安穩(wěn)地坐下,開始準(zhǔn)備誦經(jīng)說法,這才突然發(fā)現(xiàn)主人家不見了。
廣智正疑惑間,卻感覺一處近丈高的書架后面似乎不對勁,趕緊走過來查看,卻是書架所靠著的墻被人從外面拉開。廣智心頭驚訝,心道這主人家果然高妙,不動書架而直接動墻壁,不知瞞過了欲窺秘之人。
仔細看來,竟然是以上方的墻中橫梁為樞紐,左右的兩根柱子為界限,而離地半尺的墻圍之處卻是正式的開合口。墻圍、左右的柱子表面都之余半寸不到的厚度,細節(jié)做得十分考究,整體又被一個沉重的大書架遮擋住了。廣智伸手摸了摸墻壁,發(fā)現(xiàn)竟然也是真實的土胚墻,若非此時正開著一尺多寬的大口,估計任誰也想不到這后面竟然有一個密室。
廣智好奇心大起,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入這密室里查探一番,里邊便傳來了陳林的聲音:“少爺,待會兒你一定要囑咐他替你保密,不然你的消息一旦走漏,怕是又要再起風(fēng)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