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不可能的

　　“唉，當(dāng)初決定要去和廖世榮那個鹽豆結(jié)親，真是最為愚蠢的決定。”

　　“可不是，咱們試館的聞人還像狗搶食一樣，上趕著要給出一支福船隊(duì)?！?p>　　“再看看胡漢山，不僅一點(diǎn)事沒有，還得到洪武皇帝的賞賜?！?p>　　鼻青臉腫的試館聞人們，全都坐著轎子趕往了浙東試館。

　　在等待詹徽出來的時候，免不了聚在一起唉聲嘆氣。

　　兩淮試館距離浙東試館最近，茅大芳卻是來的最晚的一個。

　　等到茅大芳走進(jìn)試館正堂，在場所有聞人們?nèi)际茄燮ぶ碧蝗讨币暋?p>　　比起被兩名讀書人架進(jìn)來的茅大芳，還能正常走路的其他試館聞人，心里好受的許多。

　　茅大芳艱難的坐在官帽椅上，用力喘了幾口粗氣，繼續(xù)大義凜然的說道：“胡漢山不當(dāng)人子，這一次咱們一定要讓他知道得罪了整個京城的試館是什么下場?！?p>　　其他試館聞人過去聽到茅大芳大義凜然的話，總有一種心情激蕩的感覺，認(rèn)為他說的當(dāng)真是慷慨激昂。

　　現(xiàn)在聽來，卻又些刺耳。

　　胡漢山在的時候，一口一個晚生。

　　怎么。

　　胡漢山不在了，又開始大義凜然的訓(xùn)斥胡漢山了。

　　“說的不錯?！闭不毡緛硎遣幌氤鰜?，胡漢山在臨走的時候，給他肚子上來了一下，臉皮擦傷了。

　　不過，在看見了凄慘的茅大芳，還是放心的走了出來。

　　“額？”

　　“小天官...也...”

　　“不會吧...胡漢山能夠這么大的膽子，連中樞重臣的長子都敢....”

　　等到詹徽從后堂走出來，各位試館聞人的反應(yīng)，就像他所預(yù)料的那樣。

　　各試館聞人全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難道胡漢山連官僚縉紳的規(guī)矩都不顧了嗎！”

　　“沒有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咱們與那些賤民有何區(qū)別！”

　　“只要是官僚縉紳子弟就要遵守，胡漢山這是犯了大忌，自絕于官場！”

　　直到現(xiàn)在了各試館聞人還在談?wù)撘?guī)矩，畢竟這是從先秦時期就一代代傳下來，官員們綿延下去的準(zhǔn)則。

　　詹徽像是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語氣深沉的說道：“本聞人提議，徹底把胡漢山從大明前十才子，或是金陵前十才子等等才子名號里抹去?！?p>　　各試館聞人突然不說話了，就連最為凄慘的茅大芳都不說話了。

　　沒想到詹徽做出了這么一個趕盡殺絕的決定，竟然是要徹底毀了胡漢山在仕林文壇的名聲。

　　這個決定說一句歹毒都不為過。

　　在場的各試館聞人沉默很久，最后看向了詹徽，同意了他的趕盡殺絕。

　　“讓胡漢山后悔去吧！”

　　胡漢山毆打完各個試館的聞人，沒回通濟(jì)門復(fù)命，直接去了海運(yùn)倉茶館一條街。

　　三牌樓的海運(yùn)倉茶館一條街，消息靈通的程度不亞于武定橋東的集賢院。

　　三牌樓與武定橋東不同的是，武定橋東多是官僚縉紳，三牌樓多是貧寒百姓和各種三教九流人士，以及各地商人。

　　胡漢山這次過來，是想看看自己在貧寒百姓里的名聲怎么樣。

　　對于官員來說，民心指的是他們在官僚縉紳里的名望，哪里會在意貧寒百姓的想法。

　　歷朝歷代的官員都是這樣，就連皇帝都是這般想的。

　　唯獨(dú)洪武皇帝是個例外。

　　最在意官員的地方，是官員在貧寒百姓里的名聲。

　　名聲不是名望。

　　胡漢山別的不想，只求在貧寒百姓心里有個好名聲。

　　倘若有一天能夠成為貧寒百姓心里的青天大老爺，洪武皇帝在掀起‘胡惟庸案’時應(yīng)該能夠多考慮一二，推遲幾年。

　　現(xiàn)在的險(xiǎn)惡局勢對胡漢山來說，能夠茍活一年是一年。

　　胡漢山換上粗布襖子帶上同樣換上粗布襖子的巡檢們，以新官上任請手下喝酒為借口，帶著他們來海運(yùn)倉茶館一條街喝酒。

　　胡漢山剛剛踏在海運(yùn)倉茶館一條街的大街上，就聽見大街兩側(cè)茶館里老百姓的議論聲。

　　“哥幾個別喝了，你們聽沒聽說早上各試館的舉人老爺們發(fā)生了一件事?！?p>　　“早就聽說了，那些個不把咱們當(dāng)人看的舉人老爺，全被更混賬的胡漢山打了一頓。”

　　“聽說是因?yàn)榱问罉s那件事?！?p>　　提到廖世榮幾個字，茶館里的議論聲頓時高了幾分。

　　在茶館里喝茶等著做工的老百姓們，比起官員們可不怎么怕錦衣衛(wèi)，反而對錦衣衛(wèi)喜歡的緊。

　　錦衣衛(wèi)殺的都是貪官污吏，這等為民做主的好事，老百姓慶賀還來不及，哪里會懼怕錦衣衛(wèi)。

　　胡漢山帶著巡檢們找了兩張八仙桌坐下，要了兩桌還算不錯的酒菜。

　　“要說這個廖世榮還真不是人，咱們陛下對他家那么恩寵，竟然還想著造反。”

　　“可不是，天下剛太平?jīng)]多久，要不是咱們陛下驅(qū)除...驅(qū)除...什么來著?！?p>　　胡漢山聽到這里，接了一句：“驅(qū)除韃虜，恢復(fù)中華。立紀(jì)陳剛，救濟(jì)斯民。”

　　隔壁幾桌等著做工的老百姓聽到胡漢山的聲音，看了過去。

　　瞧見他身上沒有補(bǔ)丁的襖子，很是羨慕，又瞧見一桌子婚喪嫁娶才能吃上的酒菜，都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冬天窮到只穿一件補(bǔ)丁青布衫褲的腳夫，抱拳道：“這位小先生一看就是個賬房先生，真是有學(xué)問?！?p>　　接上了話茬，坐在茶館里的苦力、腳夫等老百姓，繼續(xù)談?wù)撈饋怼?p>　　“是啊，要不是洪武皇帝，咱們還在韃子統(tǒng)治下當(dāng)個四等賤民，就連那些色目人都比咱們高貴?！?p>　　“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這要是在俺們鄉(xiāng)里，干出這樣吃里扒外的臟事，肯定會被俺們族長用宗族刑罰給打死。”

　　“試館老爺們那件事，沒想到咱們金陵有名的公子哥胡漢山，當(dāng)了官以后就不一樣了?！?p>　　胡漢山聽到苦力、腳夫等老百姓提到了他，立即放下了手里的酒盅，聽的極其仔細(xì)。

　　“是啊，以前咱們對他可沒個好印象，總說胡漢山當(dāng)了官以后肯定會欺壓老百姓?！?p>　　“以前是以前，誰能想到名聲很差的胡漢山，居然沒有官官相護(hù)，袒護(hù)那些試館舉人老爺?！?p>　　“是啊，單憑這一點(diǎn)，胡漢山就算是一個不錯的官兒了?！?p>　　“好酒！”胡漢山聞言大喜，喝著摻水的劣酒，大呼了一句好酒。

　　心里高興壞了。

　　他在老百姓心里的名聲，終于從惡劣變成了不錯。

　　當(dāng)真是久旱逢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