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幕《兩刻，矛盾》

　　莫知輕輕瞥了一眼慕蒼梧，看到她一副憂愁模樣。

　　她之前有些嫌棄示范班學(xué)生老師都從精神病院出來，但是就目前來看，她母親的癥狀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是強行把她移送精神病院，八成能檢查出躁郁癥。

　　從入門后一直一言不發(fā)的莫妮卡小姐，此時也注意到了王菲虎的異常情緒。上前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輕聲安慰。

　　“冷靜一些，冷靜一些。”

　　咖啡壺被憤怒擊飛，在地上碎成碎片。褐色液體染花了墻壁。

　　“我怎么冷靜?。≡趺蠢潇o？那個死胖子，要把我女兒交給一個小丑演員！去他X的！他XXXXXXX。”

　　“冷靜冷靜，在孩子面前不要說這種話。”

　　撫慰著王菲虎的情緒，這位國際知名但莫知沒聽過的鋼琴家聲音細膩柔和。

　　“我來和這位先生交談，你放心吧?！?p>　　很快場面就不再那么激烈，但是焦灼的氣氛并沒有消退。

　　莫妮卡兩手交握放在小腹前，體態(tài)高傲的站立著，側(cè)身歪著腦袋看向莫知，眼睛向下看，但下巴卻昂了起來。

　　莫知再度站起來。在外國友人面前他還是打算保持一下風(fēng)度的。

　　“你好，你是圣保羅女中的莫老師是吧，我是青川附高的莫老師?！?p>　　伸出去的手，并沒有迎來友好的交握。

　　莫妮卡體態(tài)不動，聲音中氣十足。

　　“我是一名鋼琴家，步入過鋼琴界最高榮譽殿堂，進入過肖邦鋼琴比賽的決賽。你呢？”

　　這突如其來炫耀，讓莫知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

　　莫知悻悻一笑：“我……我吉他彈得還行?！?p>　　“呵呵。”莫妮卡輕輕一笑，眼神中輕蔑意味十足。

　　很明顯，她有些看不起莫知。

　　自幼接受精英教育，混跡在‘上流社會’的圈子里。在她的世界觀中，不懂音樂、舞蹈、藝術(shù)的人，都粗鄙不堪。

　　莫妮卡姿態(tài)優(yōu)雅坐在莫知對面，雙手疊放在膝蓋上。

　　她又問：“我在圣保羅女中執(zhí)教，教導(dǎo)了一百四十名學(xué)生。有十六人進入牛津大學(xué)，八十七人進入劍橋大學(xué)。A—Level成績A比例100%?！?p>　　莫知聽了，心里也驚嘆不已。

　　這莫妮卡……

　　真的不簡單！

　　想想吧，要是華國有一個老師，學(xué)生有80%的比例進入清北。

　　那這老師豈不是要被家長們捧成神？！

　　相比起來莫知教學(xué)生涯中，唯一能達到相同震撼效果的，就只有……

　　“我上個學(xué)期學(xué)生被退學(xué)的比例高達30%！”

　　莫知不僅將這句話說出來了，還笑著豎起了大拇指。

　　一旁唯一站著的慕蒼梧，差些摔倒在地。

　　而這句話也達到了莫知想要的效果，莫妮卡屏住呼吸，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學(xué)生被退學(xué)的比例高，很值得自豪嗎？這個男人，是在裝傻充愣嗎？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不要中‘詭計’，在她看來，莫知絕對是故意搗亂，想讓她情緒失控。

　　“華國的這位老師，請你不要耍這些小心機。我們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慕蒼梧小姐的判斷，她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可不會被你拙劣的表演所迷惑。”

　　可以聽出，莫妮卡對于慕蒼梧的評價相當(dāng)之高，她定然把慕蒼梧當(dāng)成一個高智商的天才少女，要不然也不會親自跑來華國邀請她去圣保羅女中了。

　　莫知靠在沙發(fā)上，瞥一眼慕蒼梧。她本來面有憂色，注意到莫知目光后就變成了天才少女的傲慢。

　　莫知拍打著沙發(fā)喊道：“坐啊，站著不累嗎？”

　　沒等慕蒼梧回答，莫妮卡就接機發(fā)揮道：

　　“你怎么能這么粗俗，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禮儀嗎？”

　　“啥？”

　　“你應(yīng)該要說‘慕蒼梧小姐，請坐’。”

　　莫妮卡笑臉相對，伸手致意。

　　慕蒼梧提起裙子，微微屈膝回以禮儀。

　　然后才緩緩坐在了莫妮卡身邊，三個女人坐在莫知對面，從她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她們都很嫌棄莫知這個‘土老帽’。

　　莫妮卡甚至直接判斷出，這男人的月收入絕對不超過一萬美刀。

　　她很不開心，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和這樣一個人爭辯。

　　但其實，莫知又何嘗不是呢？

　　“你們這樣，小姐來，女士去的。不累嗎？”

　　這一句話，再度點燃了王菲虎的怒火。

　　她站起來，一腳踢在桌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慕胖子讓你來干嘛的？你故意在我女兒面前丟人的是不是？你這樣的人？??？你是想帶壞我女兒是不是？”

　　她的怒火很快被再次安撫。

　　莫知很想問一句‘到底是誰一直在你女兒面前丟人，誰會帶壞你女兒?！?p>　　不過還是忍住沒有發(fā)作。

　　和這種人爭論，不值得。

　　安撫好王菲虎，莫妮卡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莫知。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沒有興趣和你談判到深夜?！?p>　　“不是，到底是誰在……”

　　“請你直接說吧，你要怎么樣才考慮放棄?！?p>　　“唉……”

　　“5萬美金！”

　　“?。俊?p>　　“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你三年的收入?！?p>　　莫知沒有惱怒，而是非常奇怪。

　　這么高的價格，就為了讓莫知放棄？你們圣保羅女中收學(xué)費收得回來嗎？

　　于是站起來，反問道：

　　“我反倒十分懷疑你的動機，五萬美金，你能回本嗎？”

　　對于這個尖銳的問題，莫妮卡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這位先生，慕蒼梧小姐是一個聰慧的女士。從我們圣保羅女中走出去，她注定會成為社交名媛、知名模特，成為上流社會、時尚界的寵兒?！?p>　　伸出手，她坐下后輕輕撫摸著慕蒼梧的發(fā)絲，笑容和藹中，眼神銳利。

　　銳利的眼神投向了莫知的笑臉，莫妮卡語氣變得凜冽起來。

　　“哪怕是她給我們的經(jīng)濟回報，也不是你這樣一位公職教師能夠理解的?！?p>　　這物欲橫流，紙醉金迷的話語如同發(fā)臭的紅酒，從她們自稱貴族、上流的，貼滿金箔的面具中流淌而出。

　　讓莫知的嘴角勾勒出不屑的笑。

　　他問慕蒼梧：“這話，你聽來不難受嗎？”

　　慕蒼梧沒法回答，她看向手上的戒指，臉色平淡中透著憂傷。

　　一旁和她僅一些相似的母親，使勁一拍桌面，嚎叫道：

　　“我女兒可不是什么天真蠢貨！她知道怎么做抉擇對她才是最好的，也知道你們青川附高就是個狗屁！”

　　她的怒火再次被撫慰下去，莫妮卡拍打著母親的后背，又輕撫女兒的肩膀。

　　“王女士，請你冷靜，你要相信你的女兒。

　　對吧，慕蒼梧小姐。

　　你知道你是一個卓爾不凡的女孩，你需要受到更好的教育。

　　你也知道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很大，你需要一個更優(yōu)越的社交圈。

　　在我，和這位木訥、迂腐、貧窮的老師之間，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慕蒼梧沉默了。

　　她的心情十分復(fù)雜。

　　她向往著童話，但也知道自己必須面對現(xiàn)實。

　　而現(xiàn)在，她需要在血淋淋的現(xiàn)實前做一個抉擇。

　　用自己的血肉去成長，成為一棵雍容華貴的搖錢樹?；蚴抢^續(xù)在童話中沉睡，直到寒冬來臨為止。

　　兩位老師也看出了她的苦惱。

　　莫知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作為一個公職老師，有很多事情不能做。比如他不能打王菲虎，也不能罵莫妮卡。他要為人師表，要成為人之表率。

　　但現(xiàn)在，必須要做點什么了。

　　十一點半，窗外的雨漸漸小了。

　　但雷聲滾滾，閃電依舊在不停霹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