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寧清月有些慚愧的收了笑聲,然后朝那人走了過去。
湊到跟前,好奇的問了句:“你要在這跪到何時?衛(wèi)帥說不理你,就不會理你的?!?p> 那人抬頭看了她一眼,一瞬間淚水充盈了眼眶,一副懸淚欲泣的模樣。把寧清月嚇了一跳,“你你你,你哭作甚?我又沒做什么?!?p> 那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抽抽搭搭的道:“這位小哥,奴家本是隔壁城鎮(zhèn)雅竹樓的青倌,昨兒有人找了管事的給奴家贖了身。接著就帶到濰城來了,讓奴家說什么都務(wù)必要把公子伺候好,否則……否則奴家怕是性命不保?!?p> 嗯……這還是個外地借調(diào)的,不過青倌好歹還是清白的。
寧清月蹲下了身子與他對視,這一看可不得了,好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俏模樣。
上下欣賞了兩眼,道;“你快別哭了,說說是哪位大人派你來的,大不了我找衛(wèi)帥幫忙說說情?!?p> 誰知他卻搖了搖頭,“那人沒說,看面容兇的很,奴家也不敢問。”
這可就麻煩了,依他所言,還真是除了跪在這兒沒別的法子?;仡^被趕出門外,再被人擄了回去,誰知道能遇到什么后果。
雖說他們倒是能趁人來找他時順騰摸瓜,查查是哪位地方官做的??尚l(wèi)將離在濰城尚無根基,實在是沒必要為了個小倌做到此步。
“但你在這就算跪破了膝蓋,他也不會收了你的?!?p> 那人又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聲音雖嬌弱,語氣卻堅韌的說道:“只求公子救奴家一命,奴家甘愿做牛做馬以作報答。”
如此世道,普通花樓的女子尚只是玩物,更何況遭世人鄙夷的小倌呢?
寧清月又看了看那食盒下傾灑的飯菜,問道:“這飯菜哪家酒樓買的?還挺香?!?p> “是,是奴家親手做的。”
會做飯?
寧清月起身,朝不遠處看熱鬧的兩人招了招手。三人便圍著食盒與那人。
那人見著三人皆面色凝重的雙手抱胸站在他面前,一時不明所以,抖的更兇了。
寧清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嬌嬌弱弱的回道:“奴家歡心?!?p> “甘愿做牛做馬?會洗衣做飯?”
歡心聽了她的話,驚喜的抬了頭,閃著淚花答道:“是!”
嗯,寧清月環(huán)著胳膊轉(zhuǎn)身看了看衛(wèi)不器。
衛(wèi)不器“哈哈”的假笑兩聲,“我忽然想起晚上的碗碟還沒給酒樓送去,我這就去了哈?!闭f完一溜煙的跑了。
寧清月又轉(zhuǎn)身盯著衛(wèi)不言,見衛(wèi)不言面無表情的斜了她一眼,那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卻不敢再說了。
行吧,我自己去。
然后就抬了步子,走進了書房。
房中幾盞燭燈如豆,暖黃暖黃的燭光照的滿室朦朧。衛(wèi)將離正坐在書桌前寫著東西,見寧清月進來手也未停。
寧清月見狀,估摸著不是什么需要避人的東西,故此大著膽子走近到書桌前。
“何事?”
“我想請衛(wèi)帥留下歡心?!?p> 聽罷,衛(wèi)將離嘴角啜著抹不明含義的笑,“小奸細留小小奸細?”
嘿,他這個人真是自以為是!
寧清月氣道:“是不是奸細可不能靠衛(wèi)帥你一面之詞,日久見人心!既然衛(wèi)帥已留了我這個奸細在身旁,又何妨再留一個?今日不留,明日后日,哪些人總是會一個接一個送人過來?!?p> “歡喜?!?p> “什么?”
衛(wèi)將離手上不停,上好的狼毫筆在宣紙上筆走龍蛇,不帶喜怒的,悠悠開口道:“歡心不好聽,歡喜?!?p> 這是賜名了?
寧清月喜滋滋轉(zhuǎn)身,就聽身后人又道:“過來給我研墨。”
“好好好,等下?!弊焐蠎_步卻不停。
跑到歡心身前道:“從今兒起,你就改名叫歡喜。做個正兒八經(jīng)的小廝,平時做做飯,再做些灑掃的活計就可?!?p> 頓了頓,寧清月正了神色嚴肅道:“但是書房無事莫去,還有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管的別管,也別做讓衛(wèi)帥不高興的事?!?p> “謝公子賜名!敢問這位小哥怎么稱呼?”說罷,便起了身。
“叫我不染就好了?!?p> 待歡喜站直了身子,寧清月才驚覺他竟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明明看上去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p> “多謝不染哥哥?!?p> 這句‘不染哥哥’讓寧清月想起昨日的慘事,再加上身高的雙重打擊,激的她后退了兩三步,捂著胸口道:“只有‘不染’,沒有‘哥哥’!”
將人的住所安排好,寧清月又磨磨蹭蹭的進了書房。也不知衛(wèi)將離今日起了什么興致,又是書又是畫的,指揮的她研墨磨到胳膊都酸了。直到哈欠連連才算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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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當?shù)男l(wèi)將離剛準備睡下,就見帷帳輕輕晃動兩下?;剡^頭來,衛(wèi)不言已跪在身前。
“主子,訊樓傳來的消息,歡心確是雅竹樓的小倌兒,與寧姑娘也并不相識。不過依那老鴇所言,歡心進雅竹樓時已十歲了,是自賣自身。至于父母是誰,何方人士,無從知曉。且據(jù)說歡心性子剛硬,一直是青倌兒,靠著一副好皮囊才沒使那些客人下毒手。”
“下去吧?!?p> 自賣自身,為奴為婢做什么不好,非要賣到妓館去?性子剛硬還能受人擺布到跪地不起,只求個當牛做馬?
衛(wèi)將離撩了帷帳躺到床上,閉目想著身邊的那些個人。真是越來越有趣,他這都快成奸細大本營了。
還有那個遲遲不回去的宋歸亭,他到底意欲何為?
“嗚嗚嗚……嗚嗚嗚……”一陣嗚嗚咽咽若有似無斷斷續(xù)續(xù),仿若女鬼般的哭聲傳來。
衛(wèi)將離緊皺了眉頭,拉扯著被子將腦袋死死蒙上。
還有那個該死的小奸細!到底是什么事讓她隔三差五的就在睡夢中哭一次?
若說是全家流放父母雙亡舉目無親的話,那都過了七年了,決不該傷心至此!否則她還不早就被公主扒了皮?
可若說不是,這哭聲又實在是令人肝腸寸斷,就仿佛正在經(jīng)歷天下至悲至慘之事。
要不是趕路途中有次看她差點哭斷氣,于心不忍把她叫醒,見她又馬上恢復成白日里沒心沒肺張牙舞爪的模樣。他都要懷疑是不是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