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孫駝子的“手”
兩人守著梅林過了兩天一夜,在花滿樓實在受不住不能沐浴更衣的齷齪后才決定離開,自然也不會去萬梅山莊辭行。
“花兄,你瞧,馬兒都餓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余力帶我們?nèi)プ罱逆?zhèn)上?!崩钫婷R頭調(diào)侃。
“你想說的是不止馬兒瘦了,你也瘦了吧?”花滿樓笑道。
“怎會?我以為自己胖了才對。”
“哦?”
“兩天沒有洗澡,這身上沉積的污漬灰垢肯定會讓人看起來發(fā)胖啊。”
花滿樓聽到這話,忍不住皺起眉頭。
李真看了,頓時哈哈大笑起來?;ㄐ执_實需要受教訓(xùn)。估計往日出游,多帶著大批打理行程的仆從,而不像這次,兩人兩馬前來。
“其實鎮(zhèn)上的客棧也不怎么好?!崩钫孢t疑了下,還是實話實話,又加了一句,“不要和春華樓相比?!?p> 花滿樓情緒頓時變得低落。往日里盡管同陸小鳳一起也會光顧食物做得美味、老板或者廚子有曲折故事的小店,小客棧卻從沒住過。
不過,腦中靈光一閃,他笑道:“朱停!朱停就住在不遠!”
……
兩人沒有見到朱停,卻在半路上被劫。
酒館老板孫駝子的一只手被人斬斷,到處尋找神醫(yī)救治。不知是受人指點,還是誤打誤撞,竟然找到正前往朱家的李真。
截住他們的是個叫孫小紅的女人,自稱孫駝子的侄女:“李神醫(yī),還請救救我二叔,他真得是個守信、仁義的好人?!?p> 李真一聽是斷肢再植,眉頭擰成一團。
這種手術(shù)屬于微創(chuàng)外科,但這會沒有顯微鏡、顯微工具,沒有毫針,沒有縫合的細線,沒有無菌環(huán)境,怎么接續(xù)斷肢呢?
這可不是簡單的縫衣。首先要將病人麻醉,再對創(chuàng)口進行清理——這個不難,武林人物出刀快,創(chuàng)口肯定整潔,稍加處理就行。做完以上兩點,就可以進行下一步,即將斷手與手腕上的骨頭與關(guān)節(jié)固定——往往用鋼釘。接下來還要依次縫合肌腱、血管、神經(jīng)、皮膚。
手術(shù)在顯微鏡下進行,用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頭發(fā)粗細的絲線吻合牙簽甚至比牙簽還細小的血管,稍微喘口氣、手指微動,甚至欠欠屁股,都會引起視野內(nèi)的“地震”。每一針都要在閉氣凝神中完成。
血管縫合后,還要放血以檢驗血液能否循環(huán),要是血管不通,甚至栓塞,還要重新吻合。否則豈不是會壞死?體力、耐力與信心缺一不可,就是現(xiàn)代社會也不是每個大夫都能做到,更何況現(xiàn)在?
手術(shù)時間動輒長達四五個時辰,也對大夫的身體與心理素質(zhì)有高要求。
還有最關(guān)鍵的一點,若是這次給孫駝子接好,那以后豈不是忙死?江湖中動輒斬人肢體、割人器官的可不少,紅鞋子就沒少干!受害者若齊齊找上他,可萬萬吃不消。
孫小紅見李真皺眉,忙請求道:“爺爺說,若是神醫(yī)能幫這個忙,算天機老人欠您一個人情?!?p> 孫駝子?江湖排行榜位居第一的天機老人之子?
李真正在膨脹之時,確實也有意挑戰(zhàn)比“改天變地靚靚刀”更高級別的手術(shù)。稍一思索就點頭道,“這個病例我接下了,但丑話說在前面,某并不確定能不能成功。若是失敗……”
孫小紅忙搶話道:“若是失敗,也與神醫(yī)無尤。”
李真微微點頭,就怕那些不識時務(wù)之人。不過,在確定接手之前,他還要看一看斷手,要是多于四個時辰,一切免談。
于是,李真問:“斷手在哪里?已經(jīng)斷了多久?”
孫小紅忙端出一個陶盆,盆中冰水混合物里沉著一只斷手,斷面還裹著紗布。
“手斷了多久?實話實話?!崩钫婵吹綌嗍值奶幚砗懿诲e,又問道。
“一個時辰,剛巧一個時辰。”孫小紅忙答道。
李真又來到昏迷的孫駝子跟前,看了看手腕上的斷面,最終拍板道:“這個病例某接了,你去準備以下東西,越快越好,最遲也不能超過兩個時辰,否則斷手就會壞死,接上也沒用?!?p> 孫小紅忙吩咐手下馬上去辦。
李真這才想起花滿樓,忙抬頭四下尋找。
就聽花滿樓柔聲道:“李兄,可是在尋我?”
李真看過去,見他正在一張角落的桌子邊坐著,桌上還有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一壺酒。
李真一拱手,慚愧道:“實在對不住,拖累了七童。”
花滿樓微笑著放下手里的酒杯:“不會。是花某愿意跟著李兄前來?!?p> 李真快步走過去,將另一只酒杯倒?jié)M,舉起來致敬道:“飲杯!”
花滿樓舉起酒杯,兩人對飲。
李真看了看周圍,才發(fā)現(xiàn)這個酒館竟然在李園的后面小巷內(nèi)。
酒館不大,大堂只放得下四五張桌子,還有三四間客房。
坐在大堂里竟然能一覽無余地看到李園內(nèi)的樓閣,那正是林詩音的住處。
故地重游,李真完全沒有感觸,甚至都不再熟悉。
想到晚點要做一個很耗精力、體力的手術(shù),他只好問:“花兄是自行前往朱家,還是隨我在這后院客房洗漱休整?”他自然是希望花滿樓相陪,只是孫駝子的客房條件實在簡陋。
花滿樓卻說:“當然隨李兄在此,以防意外?!?p> ……
三個時辰后,李真還在密封的房間里給孫駝子接續(xù)斷手。
酒館大堂卻有數(shù)位客人,但全都詭異地沒有出聲,因為剛剛店里來了四位穿黃衫的人,每個人都帶著數(shù)個頭上頂著一枚金燦燦銅錢的江湖客。
這些江湖客全都站在黃衫人隨手畫在地上的圓圈內(nèi),個個屏息靜氣,噤若寒蟬,既不敢動,也不敢開口,恨不得自己隱形。
若是李真看到這一幕,恐怕要想到孫悟空畫下的保護唐僧的圓圈。那個圓圈的外面有妖魔鬼怪,這個小酒館的圓圈外會有什么呢?
一瞬間,小酒館內(nèi)靜的猶如墳?zāi)?,卻偏偏站滿了人,頗有種驚悚之感。
就在大家對這種詭異要忍無可忍的時候,外面街道上卻傳過來一陣“篤——篤——篤——”的聲音,單調(diào)而沉悶。
這聲音敲在每個人心頭就像是敲在腦袋上,帶著陰森詭秘之意,簡直要把人的魂魄敲成煙霧散去。
四個黃衫人聽到這個聲音,對視一眼,齊齊站起身,望向室外,恭敬且肅穆。
“篤——篤——篤——”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如墨的夜色中慢慢出現(xiàn)一條人影,竟是個拄著拐杖的杏黃衣衫斷腿人!他的左腿已經(jīng)齊根斷去!
那詭異的篤篤聲原來竟來自他的拐杖,為金屬所鑄!
四個黃衫人見到杏黃衫斷腿人剛要行禮,就被斷腿人揮手阻止。
他慢慢走進小酒館,眼睛在掃過圓圈內(nèi)的人時透著不耐。
夜風(fēng)入室,帶來冰雪般的寒冷。一道噴嚏聲從圓圈內(nèi)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銅錢落地的“叮當”聲。
杏黃衫斷腿人淡淡道:“諸位應(yīng)該知道金錢幫的規(guī)矩,金錢落,人頭滾?!?p> 打噴嚏的是個很嫵媚的漂亮女人,名字也取得美,叫胡媚。她笑著求饒的時候眼里仿佛帶著鉤子,腰肢擺動柔軟的像春日溪邊的垂柳,再三為這意外而致歉。
杏黃衫斷腿人輕嘆道:“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不能亂了規(guī)矩。這規(guī)矩一亂,威信掃地?!?p> 胡媚聽到這話,笑容更加甜美,用流蜜般的聲音道:“這位爺是不打算放過我了?既然如此……”話音未完,她突然就地一滾,滾出七八尺,雙手齊揚,數(shù)十點帶著腥臭的寒星擊向黃衫人,在半空劃出破空聲。同時,身體再次掠起,就要翻過院墻。
杏黃衫斷腿人嘆氣道:“你這是何苦呢?”身體不動,袖子一卷,竟然將又密又多且淬毒的暗器一掃而空。同時,左手隔空拍出一掌。
胡媚眼看著院墻就在腳下,心中竊喜,卻猛然感覺前方出現(xiàn)一道屏障擋住去路。
隨后,五臟六腑猶如被壓迫、被擠壓、被碾碎,身體重重砸在地面。鮮血猶如她的生命力,從七竅中緩緩流出。
捂著胸口躺在地上,她全身不停抽搐。
杏黃衫斷腿人搖頭道:“本來可以死的舒服些,何必呢?”
就在這時,密封的門打開了,身著白袍、頭發(fā)緊緊裹在白帽里不露一絲的李真從中走了出來。
花滿樓、孫小紅忙站起身,迎向他。
走近前去,花滿樓才發(fā)現(xiàn)李真全身早就濕透,右手更是微微顫抖。
“七童,孫姑娘?!崩钫嫘α?,眼里盡管透著疲憊,卻帶著興奮和自信。
“李神醫(yī),我二叔?”孫小紅顧不上寒暄,急急問起傷患。
“手術(shù)很成功,若是未來七日血流順暢,就能恢復(fù)。”李真道。
孫小紅驚喜道:“真得?”
李真又交代了術(shù)后護理的要點,就要去洗漱及補充能量。
不成想,杏黃衫斷腿人望著他,冷笑道:“聽說有人能將我金錢幫砍掉的手重新接好?那想必也能治好我這條斷腿了?”說著,手里的金屬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酒館內(nèi)的空氣猛然凝滯,花滿樓身體緊繃,似乎準備隨時出手。
李真懶洋洋看了對方的腿一眼:“這條腿傷了二十年了吧?嘖嘖,凄涼。”
四個黃衫人猛然站起身,滿眼惡意地盯著李真,似乎斷腿人只要發(fā)話,就會上前圍攻他。
李真看也不看,突然抓住桌上的茶壺,朝眾人甩去。
茶壺在半空中灑出大片茶水,眾人紛紛運氣阻擋。斷腿人更是拍出一掌,將茶壺打得粉碎。碎屑隨著掌風(fēng)在室內(nèi)狹小的空間內(nèi)飄蕩。
就聽李真揚聲道:“某很累,需要休息,諸位且安靜一會?!闭f著,拉著花滿樓就走。
除了孫小紅及其手下,其余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內(nèi)氣突然變得干澀、無法運轉(zhuǎn),身體關(guān)節(jié)更是猶如生銹,難以自如活動,頓時滿心驚恐。
斷腿人也不例外,手中的金屬拐杖竟然重逾千斤。他心下一沉,就想站起身,但大腦同身體好像被分離,根本無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