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來人(一)與便宜父親的第一次正式會面
月上柳梢頭,往常這個時候霍水兒會靜靜得一個人呆著看會兒書,傍晚的風從窗戶那里慢慢得吹過來,將書冊吹起一個好看的花。
那本書就這樣靜靜躺在那里,它的主人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它被風吻過了。
女子靠在木椅上怔怔得發(fā)愣,唇上似乎還在發(fā)燙,殘留著男人獨有的龍涎香,季淵怎么會吻自己呢?尤其是他眼底不容忽視的占有欲,霍水兒從未在任何人眼里看過一樣的光芒。
不及深思,紫蘇推門進來,“姑娘,孫管家來請,說是老爺在書房等姑娘?!?p> 霍水兒應了一聲,“欸,我這就來?!?p> 霍罡平日里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呆在前院的,只有晚上會來后院和某個姨娘進行深層次的身體交流。霍水兒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還沒有見過霍罡。
霍罡似乎催得很急,霍水兒跟著孫管家,一路上腳上都似生了風一樣。算算時間,老夫人的船應該明天就能到了,霍罡想必是來過問這事。心下有了猜測,走得雖然急了些,倒是不慌。
“姑娘,老爺就在里面?!被纛傅臅克闹芊N滿了四季常青的翠竹,這夜里的風一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霍水兒點點頭,提起裙擺上了臺階,“吱呀”,她推開門進去,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男子正在椅子前面寫著些東西,她快走了幾步,行禮道,“父親?!?p>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她便也不蹲著了,自行起了身,抬眼打量這個便宜父親——霍罡。
俗話說,相由心生。
這句話用在這位左相大人身上似乎一點也不準確。
他生得白凈,即使上了年紀也不顯老態(tài),如果不是鬢間幾根白絲暴露了他的年齡,想必大部分人也就以為他才三十出頭的樣子,單看模樣,也能想象他年輕時是何等英俊瀟灑,見過這張臉的人,恐怕不會信他是一個“色中餓鬼”吧。
該不會,本來就是謠言?
霍水兒看他拿著毛筆在桌上寫著像是奏折一類的東西,心里暗暗否定了剛剛的猜想,她這個父親,可是娶了二十房姨娘呢!整整二十房,也不怕傷身。
就在霍水兒端詳了第十三件擺件之后,霍罡終于說話了,“等得煩躁?”他的聲音略微有些粗噶,像是被煙迷了一樣,一點也不襯這張臉。
霍水兒愣了兩秒,馬上反駁道,“沒有,父親事務繁忙,水兒等得。”
霍罡擱下手里的筆,“過來坐吧?!彼噶酥笇γ娴囊巫?。
“你祖母明日就能到達,一應事務,你都安排好了?”
霍水兒點點頭,“榮慶堂和梅韻院都已灑掃干凈,丫鬟一日進去早中晚熏三道香,裝飾布置方面依照祖母當年的來,聽說祖母近些年來喜好禮佛,新添了一個佛堂,專供祖母禮佛用,又請了白玉佛像一尊。另就是安排了些丫鬟仆從,到時候由祖母和表妹親自挑選……”
衣食住行,霍水兒一一念著,霍罡聽了一半便制止了她,“好了好了,不必再念了?!?p> 霍水兒有些懵,不是你要聽的嗎?
霍罡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復而又問她,“你祖母不喜你的母親,你可知道?”
霍水兒想到桂嬤嬤說的話,點點頭。
“她不喜你母親,也不喜你。”
霍水兒愣了一下,這個便宜父親這么硬核的嗎?親媽還沒來就先把面子給撕了?
霍罡咳了兩下,“咳咳,你祖母來之后,凡事你大可以斟酌著來辦,應有的尊重和禮數(shù)是要有的,但也不是很必要顧及長輩和晚輩的身份限制,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改變的。”
霍水兒徹底懵了,言下之意就是老夫人會使勁挑刺唄,倒沒這么直白講出來的。
“你母親待你祖母也很周到,但是……”霍罡又猛地咳嗽了兩下,“咳咳,你是一個聰慧的孩子,應當是懂為父的意思的?!?p> 霍水兒從這耿直的提醒中回過神來,這得是多大的厭惡,才能讓一個父親把妻子和母親的不和撕開在女兒面前,就差沒直接說,“你奶奶厭惡你,這是改變不了的,面子上過得去就得了,別太在意了?!?p> 霍罡似乎就想交待這些事,揮揮手道,“心里有數(shù)就好,你回去吧。”
“女兒告退。”霍水兒走了幾步,又回來道,“父親,夜里寒氣重,注意身子。”
“孫管家,讓廚房熬一盅冰糖雪梨膏與父親?!?p> “是,姑娘?!?p> 霍罡坐在寂靜的書房里,聽到霍水兒的吩咐,微微失神,“婉婉,我們女兒的那雙眼睛,真是像極了你啊?!?p> 是夜,翠竹迎風低吟,似乎是回答了他的話一樣。
可惜,斯人已逝。
“姑娘,謝姨娘剛剛派人來說,她想搬去榮慶堂近點的院子住,也好盡盡孝心?!弊咸K遞上一盅養(yǎng)顏湯,將剛剛謝姨娘的話大致復述了一遍。
“盡孝心?”霍水兒嘗了一口湯,溫熱得剛好可以入口?!澳闩蓚€人去回她,就說,這件事我沒有意見,如果祖母也愿意接受她的孝心的話,我立馬派人給她收拾院子?!?p> 紅荔撇嘴道,“老夫人還沒來呢,就想著先過去得臉了?!?p> “父親最近很喜歡謝姨娘,她想得多些,也無可厚非。”霍水兒攪動著湯,“這事我是不能自己做主的,若是她不招祖母喜歡,我將她安排過去,沒得找話說?!?p> “謝姨娘最近老是在大廚房熬藥,盡是府醫(yī)為她開的求子湯?!弊咸K前些日子去大廚房送她要的食材單子,恰巧碰見了謝姨娘的貼身丫鬟在賄賂管事的。
那管事的認得紫蘇是霍水兒身邊的大丫鬟,當下就拒了那銀子。
霍水兒治家嚴厲,賞罰分明,廚房管事的婆子怕紫蘇誤解,將謝姨娘喝求子湯的事講給紫蘇聽,謝姨娘三天兩頭得熬藥,怕被拿來做文章,原意是想封口的。
霍水兒咽下口里的湯品,“府上沒有男丁,不僅僅是她有這個心,怕是我另外十九個姨娘也有這個心呢,不足為奇?!?p> “這春天眼看著就要過去了?!被羲畠悍畔峦?,走到窗邊,木棉花的花期就要結束了,“讓府里負責針線的丫鬟婆子著手開始做得香包了,一進夏日,蚊蟲就要多了?!?p> “欸?!奔t荔應下了,“今兒個針線上的婆子來問過我,老夫人和表小姐的行裝是怎么個安排法?”
誰也不知道老夫人和表小姐要逗留多久。
“夏裝先做著吧?!被羲畠阂膊恢肋@位老夫人要呆多久,總歸面子上是不能出錯的。“江南的氣候與這里不同,老夫人和表小姐的房里要注意放一盆水,讓空氣盡量濕潤。”
“姑娘最是細心不過了?!奔t荔夸道。
“數(shù)你嘴甜?!被羲畠狐c了點她的額頭,視線一轉,卻又看到梳妝臺上靜靜躺著的玉兔鎮(zhèn)紙。
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溫潤可愛。
那日季淵一吻,她心頭發(fā)慌,手足無措,躲了他兩日,第二日他便差人送了這玉兔鎮(zhèn)紙來,還附帶一張紙條,上面的字龍飛鳳舞,“甚似嬌嬌”。
這下借著燭光,霍水兒細細打量這玉兔,打造之人技法高超,玉兔的神態(tài)當真是活靈活現(xiàn),她嘟囔著,“哪里像我了,凈胡說?!?p> 是夜,月亮彎彎掛梢頭,女兒眉毛彎彎入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