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fēng)宴(二)
天還沒亮,梅韻院就掌了燈,細(xì)細(xì)簌簌得有了說話的聲音。
朱珠依例去榮慶堂伺候老夫人起居,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去正廳里候著。
謝姨娘還是早早得在那里等著。坐在一把椅子上出神,一個(gè)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小腹凸起,人卻依舊消瘦,整個(gè)身子除了腹部,其余地方連多余的肉也沒有,雙頰凹陷,看著精神不似很好。
朱珠關(guān)切得問了幾句,“姨娘最近吃得不好嗎?”
也不應(yīng)該啊,她每日都訓(xùn)誡大廚房,不可以短了謝姨娘的吃用。
這樣子出去,沒得別人還以為有人虐待了她。
謝姨娘歉然一笑,“勞煩姑娘操心了,沒什么大礙,只是昨夜睡得不是很好?!?p> 朱珠點(diǎn)點(diǎn)頭,“夜晚悶熱,難為姨娘了?!?p> 霍府的冰例總算是下來了,往霍罡那里送了一大半還多,老夫人再一分,那冰塊就所剩無幾了。
朱珠平日都是在榮慶堂蹭老夫人的冰用。
像是謝姨娘本來懷了孕,身子正是嬌貴,偏偏霍罡自從她懷孕之后一次也沒有去過她的院子,老夫人不提,朱珠也不好做主分點(diǎn)冰過去。
謝姨娘自知尷尬處境,笑了笑,“算不得什么。夜里開會兒窗,也就睡下了?!?p> 霍水兒自那日鬧過之后,老夫人一怒之下去了前院找霍罡,不知道為何,兩人似乎大吵了一架。
回來之后,老夫人氣得不行,嚇得朱珠立時(shí)喂了一小碗?yún)啪忂^來。
自從那日起,霍水兒也不來榮慶堂請安了。
故而現(xiàn)下就兩人在說話,這下講完也暫時(shí)無話了,各自啜飲著茶水。
老太太慢慢得走出來,坐定,看見謝姨娘的樣子,皺眉問道,“謝氏,你怎生這般瘦弱?”
“回老夫人的話,這些日子晚上睡得不太安穩(wěn)罷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這下子謝姨娘站起來,朱珠才發(fā)現(xiàn)謝姨娘的袖口空蕩蕩的,原本豐腴的身材就像是癟了的氣球,衣服也撐不起來了,那肚子一襯,難看得緊。
老夫人也覺著是熱了的緣故,皺眉道,“從我的冰例里分點(diǎn)過去給你用吧?!?p> “妾身惶恐。妾身不敢?!敝x姨娘像是受了什么驚嚇,連忙推辭道。
朱珠看著老夫人的臉色頓時(shí)就不好了,連忙打圓場道,“誒,姨娘就收下吧,這是祖母的一片心意呀?!?p> 老太太不說話,謝姨娘瞄了她一眼,看她確實(shí)黑著臉,心里一驚。
連忙順著朱珠的話說,“謝老夫人賞賜?!?p> 老夫人看她那樣子沒來由得覺著心煩,揮了揮手,“行了行了,肚子都那樣了,還跪什么跪?!?p> 謝姨娘聞言,顫悠悠得從地上立起來,這孩子月份不大,肚子卻很大,她只覺得是孩子長得健壯吧。
“沒事就回去好生養(yǎng)胎?!崩戏蛉死渎曊f道。
謝姨娘也是知道她們今日是要進(jìn)宮的,不敢耽擱,又再次道了謝,這才轉(zhuǎn)身回去。
看見謝姨娘走得艱難的背影消失在了院子門口,朱珠心里沒來由得嘆了口氣。
自從知道是同鄉(xiāng)之后,她對謝姨娘感官還是不錯的。謝姨娘原意來和她們親近,她也很高興。
本來以為她懷孕之后,自己也算多了一份助力,現(xiàn)在這胎倒是懷上了,自己那個(gè)舅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老夫人看朱珠出神,不滿得咳嗽了兩聲,“咳咳,回魂了。”
朱珠立馬回道,“祖母。珠兒無狀……”
“行了行了,今兒是個(gè)好日子。沒得找晦氣?!崩戏蛉税巡柚淹郎弦粩R,眼睛微微瞇起,打量了朱珠一番。
很是不滿意得皺眉說道,“你這樣穿太素凈了,看著老氣橫秋的。”
“祖母,我想著……”朱珠無力辯駁。
“你想著什么?你懂什么?穿點(diǎn)子鮮亮的顏色,好好拾掇一下?!?p> “是?!?p> “快去收拾吧?!崩咸珦]揮手。
“姑娘今日必然艷壓群芳?!避岳蚰樕隙褲M了討好的笑,對著朱珠說。
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和要求,朱珠一改往常的素凈,今日選了件鵝黃色的裙子。
那張小臉上總算有了幾分年輕姑娘的嬌俏和活潑的意思了。
她仔細(xì)得描好眉,又在銅鏡里端詳許久,“這雙眼睛總不如她好看?!?p> 那人眼睛生得極美,好像有一汪水,她每每看到,總想要挖下來。
茉莉噎了一會兒,立馬勸慰道,“姑娘何苦處處與她比?她自有她的好看,姑娘也生得美極了?!?p> “不,我偏要和她比。”朱珠將螺子黛扔回盒子里去,冷聲道,“都是女兒家,都養(yǎng)在霍府里,憑什么她處處高我一頭?”
茉莉也不好再勸,她這姑娘啊,平日里外人看著安安靜靜的,乖乖巧巧的,實(shí)際上最是好強(qiáng)不過,對這霍府的大姑娘是用“恨之入骨”來形容都不為過。
性子里還有幾分陰狠,稍有不順?biāo)囊饬?,就拿自己這些下人出氣。
茉莉心里嘆了一口氣,試圖轉(zhuǎn)移話題,還是將旁邊的胭脂遞給她,“姑娘,你試試這盒。”
胭脂暈開,更顯氣色。
“姑娘,要選哪套頭面?”茉莉取出妝匣,甫一打開,才發(fā)現(xiàn)一應(yīng)首飾珠寶少得可憐。
她頓時(shí)噤聲,氣氛稍顯尷尬。
茉莉也是來了京城才得到朱珠重用的,從前未曾有過貼身伺候的機(jī)會。
她自然也就不曾知道,這個(gè)受盡老夫人寵愛的姑娘,實(shí)際上并不像旁人說的那樣,大富大貴。
再加上朱珠平日也就戴那幾朵珠花,旁人怎會知道,她不是清雅,是無所裝扮。
朱珠盯著有些空的匣子,心里也有些酸楚。
思忖了一下,吩咐茉莉道,“去年我生辰,祖母送了我一套珍珠頭面,就放在衣櫥底下,你去取來吧。”
“誒。”茉莉連忙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去取。
那珍珠頭面成色不錯,看著下頭鮮亮的紅色絨布,也能想象到,它的主人對它的珍重愛護(hù)。
此刻一顆顆珍珠飽滿圓潤得躺在上頭,光華四溢。
朱珠盯著看了一會兒,方才慢慢摸著戴上。
“我生得可美?”朱珠摸著發(fā)髻上的珍珠,喃喃道,好像是在問茉莉。
茉莉還沒有回答她,她便自顧自得說,“我若是不爭,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
“祖母啊,分明是你說我穿青白好看的?!?p> 就那一刻,茉莉模模糊糊得看見,這個(gè)驕傲又要強(qiáng)的朱珠姑娘,眼底蓄滿了晶瑩。
只是她瞧得不真切,那顆滾燙最終也沒有掉下來。
佾舞生
壞人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壞人,好人也不是沒有變壞的可能。 嗨,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