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勉強強博士生,應(yīng)該算是識字吧,也不知道他們這邊的文人學士是什么標準,但顧晨心想怎么也不至于多了兩千多年的底蘊還比不上吧,便點頭稱是。周王逐又問道:“不知可會作賦?”
這是不信自己有文化呢,顧晨眉頭一挑,別的他或許不會,但做個文抄公還不簡單,不過周王所說的賦都動則都是大長篇,顧晨可不想給他背誦全文,為免犯了忌諱,隨便撿了一則歐陽修《秋聲賦》中的一段盈盈念道:“嗟夫!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于中,必搖其精。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zhì),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好一段秋后景致情愁,周王心中暗贊,復誦了一遍顧晨所念的片段,眼前一亮稱呼再變,親切喚了聲:“顧先生!”想了片刻,再問:“那先生可會詩詞?”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以這獨獨夜色為題?!憋@然存了進一步考教的心思。
宮門大殿大門敞開,顧晨可以望見殿外螢螢星光,沉思片刻挑了首《秋夕》吟誦道:“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椗??!倍拍炼糯蠹业脑娋渌查g就將周王帶入到了夜觀星河的美妙之中,也與上一首《秋聲賦》相照應(yīng)。
“美,實在是美不勝收。先生大才!”周王一改一身的隨意邋遢,而是鄭重地起身向顧晨施了一禮。突然的嚴肅著實讓顧晨這個現(xiàn)代人一時適應(yīng)不了,臉色羞紅道:“客氣了,大王還是剛剛那般隨意就好,你這么莊重,讓我渾身不自在。”畢竟是抄來的文章,他除了不自在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心里補了句:“歐陽大大、杜大大對不住了,容我偷用一番,趕明兒要是能再次穿越遇上,定當面賠禮?!蹦擞植话残模肿晕野参康溃骸安粚?,不能是偷。應(yīng)當是借的,借的。讀書人的事哪能叫偷對吧?!?p> 周王也難得正經(jīng),聽他這么一說,心想無怪乎大才之人大多隨性而為,也陪笑道:“對對對,隨意就好,隨意就好。先生還請一定隨意,不要跟孤客氣。吃菜吃菜,先生再吃點乎?”一想剛剛顧晨還比喻桌上的飯菜猶如豬食,又尷尬一笑:“不吃了,咱們喝酒,孤有好酒,孤請先生喝好酒!”嘴里說著話,這位周天子就翻身崛起屁股將底下的坐墊掀起來,從下面打開一層隔板,把腦袋貼在地板上,伸手在隔板下面一陣摸索,沒一會竟真從地下搬出一個酒壇子來。
將酒壇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周王自豪道:“這可是孤登基那日埋下的酉昔,都說酉昔珍藏越久越香醇,孤的這壇酉昔從那日算起至今得有三十多年了。那漢王劉起拿無數(shù)珍寶找孤?lián)Q,孤都不舍得給他,這可是天下年份最長的酉昔酒了?!?p> 酉昔?好古怪的名字,不過從來只聽說過嫁女兒之時挖出來的女兒紅的,竟然還有登基之時埋酒的,你這整日坐在屁股下的應(yīng)該叫帝王紅更貼切些吧。聽他說的越是玄乎,顧晨就覺得自己的眉毛越是跳個不停。這位周王面對那些豬食都能吃的津津有味,他實在懷疑對方的品味有些二師兄,連帶著對這壇子不明液體也有些不信任。
酒盞中的白水倒掉,將酒壇解封,再看周王小心翼翼地抱起它往酒盞中倒酒,那謹慎的模樣顯然是生怕酒水灑出一滴來。酒盞中的酒水呈碧綠色,也不知是酒水的顏色,還是青銅盞映照出來的樣子?;蝿邮种芯票K,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是存放的時間太長的緣故,里面的酒水已經(jīng)變得有些粘稠。顧晨端著這杯不明液體,實在不知該不該下口。小心看向周王,只見他自己不舍得倒來喝,只是抱著酒壇子在一邊一個勁地催促他道:“先生快些嘗嘗,這可是百年前圣賢最愛喝的酒了,也是文人們的最愛。”抝不過這為天子的熱情,顧晨用鼻子輕輕嗅了嗅,沒察覺出有什么異味,才輕輕地啄了一口,想著自己應(yīng)該給人大王留點顏面,一會就算惡心也吞咽下去就是了。
“咦!”沒想象中的怪味,也沒有烈酒的辛辣,反倒是有些微酸,顧晨終于反應(yīng)過來它為什么叫酉昔了,這兩個字拼起來可不就是一個醋字嗎!這酉昔喝起來跟喝蘋果醋一樣。
“如何?”周王有些期待顧晨的反應(yīng),沒想到顧晨砸吧砸吧嘴又將盞里的酒一飲而盡才淡淡說了句:“還行。”就將酒盞遞上前,示意周王再倒些。卻不是這酒有多好喝,是他實在是餓壞了,難得有能入口的東西,能將就自然就多喝些。
周王不知,還以為他天下第一年份的酒征服了這位天上掉下來的大才子,笑嘻嘻地又給他斟滿上一杯,“先生喝?!?p> 兩人就這樣一個人斟一個人喝,等顧晨大半壇子酒下去,他的舌頭就開始打結(jié)了,畢竟醞釀了三十年,哪怕是醋酒這度數(shù)也不低了。借著酒勁,顧晨跟周王侃侃而談,天南就著地北,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他將自己來前的世界趣聞?wù)f了一通。
也許是難得能有人能同自己袒露心事,暢所欲言,就著酒壇子給自己灌了幾口酒后,這位周王也像個憋壞了的小孩一樣,對著顧晨一股腦地把心里的苦水全倒出來了,說到最后,這個五十多歲的老人竟然哽咽哭啼起來,抱住顧晨嘴里也只剩下反反復復那一句:“上天待其何其不公??!”
于是顧晨的戰(zhàn)國第一夜,就在自己的胡言亂語中,和一個老人的不公吶喊中餓著肚子纏綿度過了。
翌日清晨。
“我是誰?我在哪里?”水缸里的倒影照出的不是顧晨自己那張用了二十多年的臉。那是一張美的過分的臉,讓他不得不對自己身體上下重新摸索一陣,從槍桿里重新找回了點男人的自信。
“還好,還好,穿越可以接受,變性就免了。”確認自己沒有連帶穿越成女性,顧晨長長舒了口氣,隨即自戀地對著倒影刮起下巴擺上造型,“不過這么美不做女人真是太可惜了!真是傾城傾國喲?!逼鋵嵥哪樑c其說美,說是英氣靚麗更貼切些,那是不同于嬌弱的柔美,更多的是颯爽,真是進可攻退可受,“呸呸呸,咱是大老爺們,攻受都不當?!?p> 穿越帶給他的不只是一張令男人女人都嫉妒的臉,還有一身奇怪的巨力。記起昨晚拋飛侍衛(wèi)的壯舉,后來借著酒勁顧晨還試著抱了抱大殿中的一頂銅鼎,驚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單手將這足足要四五人才能合圍的銅鼎舉起,那一刻他腦海中就輕飄飄飛過一句話“力拔山兮氣蓋世”。顧晨敬佩楚霸王,但讓他做這西楚霸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用他的話來說:“霸王,還是別人家的好,拿劍割喉嚨,那得多痛呀。不過如有虞姬,可來一打。”
心里想著美顏虞姬,身體不由被秋天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他來時還穿著夏季的T恤,沒想到一下回到兩千多年前的秋天,昨夜太過興奮,大殿里烤著碳火還沒察覺,此刻碳火以熄,就有些晨寒了?;仡^看了眼還趴在案上流口水的周王,這位老天子昨天是一直哭嚎到后半夜,人家是醉酒夜話都是紅袖相思兩纏綿,他倒好學那劉玄德來個雙公對談情,抱怨了大半夜直到雞鳴才入睡。
冷水敷臉清醒許多后,一股尿意緊接著襲來,昨夜喝了一宿的醋酒,他能憋到現(xiàn)在也是厲害。順手撈了件周王掛在屏風上的外袍披上顧晨就夾著雙腿在周天子的大宮殿里找起茅坑來。
“早知道剛剛在花園隨便找棵樹灌溉大自然就好了?!弊咧咧櫝勘锏酶绷耍У匕l(fā)現(xiàn),周王的王宮雖然破敗,但依然很大,自己又是初到王宮對這些四通八達的走廊完全不熟悉,在王宮里來回穿行了兩趟,居然還是沒找到茅坑的所在。
“這偌大的王宮連個人影都沒有,周王這個天子也混得太慘了吧?!贝蟮畛鰜淼臅r候倒是遇見幾個侍女,都認得他是大王昨夜帶回來的人,還對他行禮致意,只不過顧晨礙著面子沒找她們問茅房的位置,這不現(xiàn)在馬上后悔了。不知為何此處方向的宮殿竟連一個人都沒有,越是往前走越是頗有一種人跡罕至的味道。
“我就不信了,整個王宮還遇不上一個人?!彼穷^倔驢,從來不屑走回頭路,越是不信邪,他越是一頭扎進去往宮殿深處走去。
“還真是想啥來啥!”正在發(fā)愁的顧晨發(fā)現(xiàn)不遠處正好就有一個侍者打扮的家伙正低著頭匆匆直行,趕緊跑上前去,一把拉住那個侍者的肩膀。
這一拉就好像是打開了什么閘門開關(guān),只聽“乒鈴乓啷”一頓聲響,像是下蛋一樣,從那個侍者的大袍子里掉落了一地的盤碟碗瓢。
侍者受了驚嚇,還以為賊行被人發(fā)現(xiàn)揭發(fā)了,眼角再瞥見來人的外袍,更是嚇得頭也不抬就跪伏在地上,哆嗦著不敢說話。逮到個賊?放作平日里顧晨興許還有心思與這個小偷逗悶一番,不過此刻他憋著尿,正是急火上頭的時候?!皢柲?,這宮里的茅房在哪呢?”也不知道那侍者聽清了沒,不過總算是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給他指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