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家出來工作之前向來對中秋節(jié)家人團圓沒有什么概念,唯一的記憶就是母親在灶臺邊認真的做月餅的身影,那個時候月餅都是自己家里做,包括制作月餅餡,用月餅模子給月餅扣出各種好看的圖案,還有烤月餅,這一系列的工序都由母親親手完成,而我和哥哥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趴在炕上,看著繁忙的母親跑前跑后,在火紅的爐灶上細心的制作月餅,烤出來的第一個月餅,我和哥哥老是爭搶的吃不分明,總是想第一個吃到今年母親做的第一個月餅,但是歸根結底還是我和哥哥想搞明白今年母親做的月餅到底有沒有去年做的那么咯牙,在之前的每年,母親總是做月餅做的那么認真,但是做出來的月餅仿佛石頭一樣堅硬。就在我和哥哥爭搶的時候,母親和藹的上前,將月餅掰成兩塊,兩兄弟一人一塊,吃完之后,我和哥哥總是會細細的品評一番。
哥哥問我:“你覺得母親今年做的月餅怎么樣?”
我摳摳牙,若有所思的說:“當我餓的時候,我覺得河里的石頭像是母親做的月餅,當我飽的時候,我覺得母親做的月餅像是河里的石頭。”
母親微笑著看著我們兄弟倆相互打趣,之后又忙的不亦樂乎,我吃過了今年母親做的第一個月餅之后,就再也對今年的月餅提不起興趣了,因為真的不好吃,由于月餅餡里面有糖、瓜子仁、還有核桃仁,在烤月餅的時候會把里面的白糖烤融化了和外面的面粉混合起來,月餅便變得堅硬無比,但是主要原因還是月餅里的面粉太多,餡太少了吧,月餅餡不管怎么肯定比白面要貴得多,當時我總是抱怨母親為什么不給月餅里面多包一些瓜子仁兒和核桃仁兒,年年都是面疙瘩。中秋節(jié)包的所有月餅最后都會變成母親茶余飯后的甜點,吃月餅到了我們家里完全是變成了一個解決問題的過程,而母親當然是最佳人選,她老是舍不得扔,當月餅放的不好了,就放在簸箕里擺的整整齊齊放在紅彤彤的太陽下曬一曬,再繼續(xù)收起來吃,這下就更堅硬了,咬不動的時候就就著開水吃,不知道母親有沒有覺得咯牙,會不會胃酸,反正我和哥哥喜歡管母親做的月餅叫“石頭疙瘩”,連我父親都調侃母親:“你做的月餅扔到對面的石頭上都砸不爛”,但是母親總是對每年做月餅這件事樂此不疲。每當今年的月餅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消滅完之后,母親都會長嘆一口氣:“明年一定不做了”,只是真到了第二年中秋前幾天,她便又開始忙活,買白糖,瓜子仁兒、還有核桃仁兒,今年在加點煮過又曬干的杏仁兒,忙的不亦樂乎。她總說:“過個節(jié)呢,總不能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有月餅吃,我的孩子沒有的吃,這可不行,”而我和哥哥還是會一如既往地趴在炕頭看著母親做月餅,期待著今年母親做的月餅能有所改觀,當然吃到第一個月餅的那一刻,我們心里還是那么平靜,感覺要是做的不硬了,那我們還不習慣了。
隨著長大,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已經淡漠了去吃母親做的第一個石頭似的月餅的事,更是很少記得母親在灶臺前忙活的那些日子,起初是因為貪玩,在外讀書,每年中秋節(jié)都玩的不想回家,每次母親電話打來,想讓我回去,我卻總是搪塞她。
“媽,我在寫字呢?中秋節(jié)也寫,學習很重要。”
我撒謊的理由一點也不高明,但是母親還是會言語緩慢的說:“孩子,世上的字那么多,寫的完嗎?媽做的第一個月餅還給你留著呢!”
那時候的我正值青春期,哪里說得動我,內心只覺得母親煩得要命。
“好好好,您做的月餅今年都給我哥吧,我過段時間回來!”果然,說好的時間我并沒有回去,母親的期許也終是化為了泡影,我不知道她做的第一個月餅她到底藏了多久,以我對母親的了解,她估計把今年的月餅放在簸箕里在太陽下面也曬了幾個來回了吧。
直到上了大學,我遠離家鄉(xiāng),內心好似脫了韁繩的野馬,終于自由了,當時的想法是,我終于脫離了老是被父母要求回家的桎梏,翻身農奴把歌唱,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每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與此同時,母親的石頭月餅我也拋之腦后,忘到了九霄云外。
隨著在外面待得時間越來越長,自己對家的渴望也越來越強烈,無數(shù)的孤獨悄然襲來,那種想家的感覺不是朋友間的吃喝玩樂就可以稀釋的了的,不止中秋節(jié),每個月月圓的時候,望著天上的銀盤似的月亮,總是會鼻子一酸,母親和藹的微笑,她認真做月餅的樣子,還有那石頭一樣的月餅都在腦海中浮現(xiàn),我想此時的母親也在看著月亮想著我吧,接著我撥通電話,但是絕口不提她做的石頭月餅的事,我期望她能再催我一次,讓我回家吃她做的石頭月餅,我一定認認真真的吃,但是我還是會說:“媽,你做的月餅像是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