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秭歸愣在原地,一時不能動彈,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原來只要她換個性別,就能靠近南宮珉,原來她的皮囊真的擋住了自己的才華。
楊秭歸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兩眼盈盈看著南宮珉,也說不出話來。
南宮珉當(dāng)然能理解這種懷才不遇的苦悶,當(dāng)年他遇到蔣不為時也是這樣,一個滿腹經(jīng)綸的落魄書生,靠給人代筆為生??粗矍暗暮谀槙蠈m珉不覺也有些“來晚了”的抱歉。
“只是例行檢查,還請公子配合下?!把渤切l(wèi)見狀語氣也和緩下來,在大治的土地上,無人不知踏入集賢閣就相當(dāng)于半只腳踏入了太極殿,巡城衛(wèi)自然不敢得罪。
巡城衛(wèi)這一軟,楊秭歸倒沒了辦法,此時她不拿也不是,可是一拿出來立馬就會露陷。她慢慢吞吞將手伸進(jìn)衣袖里,突然心一橫,難道她就不能以自己的真面目面對南宮珉嗎?
楊秭歸翻手將名牌和信一起送上,巡城衛(wèi)接過去立刻查看。
“別看了,我是假的,是我偷的。”
楊秭歸不知為何突然難以啟齒,彷佛她已經(jīng)不該是一個逞勢的小孩,這樣話突然哽在她的喉嚨,她覺得丟臉,竟然連自己的身份都不能說出。
楊秭歸本想立刻撕掉臉上的大胡子像南宮珉袒露身份,卻不想他這一說南宮珉更加心痛了。南宮珉當(dāng)然知道,有多少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擁有進(jìn)入集賢坊的機(jī)會,而他之所以選擇待在集賢閣里,更多的原因就是想要幫助這些窮途無路的書生。
南宮珉看著黑臉矮漢一時心中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楊秭歸此時才真真被難住,她眼前的南宮珉用兩眼捧著一片丹心,若她此時坦白身份,豈不是前功盡棄,倒不如留個身份,說不定以后還可以接近他.楊秭歸這樣一想,轉(zhuǎn)身一把拉過劉云.
劉云此時哪里還有掙扎的可能,她看著楊秭歸,滿眼不解,楊秭歸伸手進(jìn)了她的衣袖,一把抽出名牌和推薦信,轉(zhuǎn)身遞給巡城衛(wèi).
楊秭歸劉云瞬間被拿下.楊秭歸被捆著胳膊,背著手,腦袋被押下,轉(zhuǎn)頭間忽看見魏無憾,情急之下她沖著魏無憾喊了聲“寒日暖”,魏無憾初聽莫名其妙,只見這黑漢盯著自己不放,他靠近細(xì)看,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就是楊秭歸嗎?
“哎哎哎!”
魏無憾擋住巡城衛(wèi):“這兩個人交給我吧。你們繼續(xù)找剩下的四人?!?p> “那就麻煩少將軍了?!?p> 楊秭歸劉云被魏無憾帶遠(yuǎn)后,停下腳步,轉(zhuǎn)著圈圍著楊秭歸看,不由笑起來:“我的好姐姐,你這打扮是干什么呀!”
押送楊秭歸劉云的巡城兵聽此面面相覷,放開了楊秭歸和劉云,拱手向魏無憾告罪。
魏無憾擺手:“沒你們事?!?p> “我還以為你真的上山當(dāng)尼姑了,害我難過好久,準(zhǔn)備跟著你去出家呢?!?p> 劉云一旁站著聽這話里話外全不避著,聽似玩笑,但觀魏無憾表情模樣確實(shí)說的比誰都真心。
“魏公子,能不能麻煩您一件事。”劉云起聲。
“什么事?你說?!?p> “剩下四個人就是被蔣大人帶走的四人,你知道蔣大人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樣的事,可是我們的罪了北殷游,他不會放過我們的。能不能幫幫我們?”
魏無憾沉默了片刻,開口:“行!但是我要怎么做呢?你們要干什么?”
劉云看了一眼楊秭歸,上前兩步將魏無憾拉到一旁,小聲將石一安的身份說出。魏無憾一聽立刻激動起來:“這事怎么早不跟我說,多簡單一件事,以后有啥事只管來找我,別跟不認(rèn)識我似的,跟我瞎客氣?!?p> 劉云對魏無憾魏無憂這一對雙生子早有耳聞,特別是以姚伯陽和魏成的關(guān)系,可一直未曾得見過。今日一見,竟是個爽朗少年,也是有點(diǎn)意外。
“要我怎么做?”
“你能進(jìn)入集賢閣嗎?”
“我,我試試,但南宮先生肯定可以?!?p> “我們現(xiàn)在也不清楚蔣大人會如何安排,但我擔(dān)心他們會出什么事?!?p> “你等會,告訴南宮先生,怎么樣?”
“他,可以信嗎?”
楊秭歸一聽這話急了:“當(dāng)然可以!他都不能信,那大治就沒有可以信的人了!”
魏無憾看著眼前黑臉翹著一臉胡子的楊秭歸,只覺得好笑:“我還是帶你們過去,你們跟南宮說吧。”
巡城衛(wèi)查便所有人并沒有可疑,唯一未查的就是蔣不為帶走的四人,數(shù)字上也對的上,巡城衛(wèi)站在集賢閣門外,左右為難,他們不敢冒然進(jìn)去,也不能讓這四人溜出。
北殷游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既然巡城衛(wèi)守著前門他們不敢出,那他從角門入正好可以將他們抓住。郭三超血祭軍一揮手,血祭軍便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跟著郭三潛入了集賢閣的背巷子里。
“不好,血祭軍要抓他們。”
楊秭歸剛剛靠近,便一眼看見角落里溜走的血祭軍。順勢“哎喲”一聲坐在地上,說自己腿崴了,大吵大鬧就是不走。
南宮珉聽聲過來,看見黑漢還沒被帶走。
“怎么了?”南宮珉低頭關(guān)心的問。
“南宮先生,您能扶我下嗎?”
南宮珉只聽眼前的男子突然變細(xì)了聲音,嗲聲嗲氣跟自己說話,渾身一顫,但見對方已經(jīng)將手遞上,南宮珉不好意思只能將一只手伸了出去。
沒想到這一伸,反被大力一拉,腳底沒站穩(wěn),爬了下去,擦面之間,鼻息相聞。
楊秭歸的心快要從胸前跳出來了,可是她仍然不害臊的往將要起身的南宮珉身前一靠,一只手搭在南宮珉肩頭,一把把南宮珉抱住,南宮珉此時放才覺得不對,眼前的人他絲毫見過,而且這摸向他脖子的手是如此細(xì)軟,根本不是一個窮苦人家的手。正要躲,只覺對方使勁一攔他的脖子,將頭埋進(jìn)自己的耳根處。
不!
這是一個女子!
南宮珉幾乎在心里驚叫出來,他側(cè)臉再瞅黑漢,這眉眼間的調(diào)皮勁除了楊秭歸哪里還有第二個人。
“快去找蔣大人?!?p> 南宮珉大驚失色,不明所以,心里已經(jīng)是七上八下一片混亂,聽此急忙就起身走集賢閣,直尋蔣不為而去。
此時的蔣不為剛剛將石一安四人斥責(zé)過,他背手站著沉默了片刻。
“也可以試試,此時此地正是人潮涌動,坊內(nèi)的消息不出一日便能傳遍大街小巷。此時向太子伸冤,時機(jī)算是正好?!?p> 石一安四人聽此腳下都站不住了,立刻便要行動。
“一會你們聽我命令,我讓你們出來,你們才可以出來。”
“好,我們聽大人的?!?p> 南宮珉料到蔣不為會通過集賢閣的天橋進(jìn)入魚化樓,站在橋口等著,見蔣不為帶著這四個身份不明的人靠近,先笑著迎了上去。
“太子到處找你呢!你這帶著四個人,氣勢洶洶的,是去討債嗎?”
“不管你的事!讓開!”
“是我剛剛救了你們呀!忘恩負(fù)義有點(diǎn)快吧?!?p> “謝謝了!可是我也沒讓你救呀!”
“這么說就怪我多事了,不過這四人恐怕不便從此入宴?!?p> “那我要是硬要帶他們?nèi)ツ???p> 南宮珉轉(zhuǎn)頭一笑:“那我還能怎么辦?給你們帶路唄!”
南宮珉轉(zhuǎn)身前面走著,他倒要看看蔣不為這次又要干什么。
走進(jìn)魚化樓,蔣不為讓四人先藏身在樓內(nèi)側(cè)室門簾后,推了一把南宮珉,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出去。
蔣不為一到,原本熱鬧的宴會瞬間安靜下來。他兩步走向宴中,言說自己也作了首詩,想念給大家聽聽。
當(dāng)著太子的面,眾人不想聽也不行。
蔣不為也并不等允許,自顧自就唱上了:
衣也破
鞋也破
車無蓋頭不能坐
過荒皋
住爛廟
廚子跟著不起灶
說行乞
他不乞
天熱曬人不能起
說無糧
他有糧
名字就叫齊王良
拉著冰車躺著轎
自稱流民要上告
告什么
告老鼠
住在家里硬裝貓
石一安在簾子后面跟著眾人一起哄笑,他轉(zhuǎn)頭看向王行桃虎姚冰卿的一瞬,猛然發(fā)現(xiàn)郭三帶著血祭軍已然站在門外天橋之上,正虎視眈眈的準(zhǔn)備朝著他們四人撲來。
石一安一拉姚冰卿沿著門外的回廊便跑了起來,王行桃虎斷后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郭三帶著追著四人,四人無法只能瘋跑,又從天橋跑入了集賢閣。
此時的集賢閣黑燈瞎火,空無一人,四人分頭引著血祭軍到處亂竄,姚冰卿跑到進(jìn)前才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漆黑的一個大湖,突然停下閃身,后面跟著的人全撲進(jìn)水里。他估摸著留給石一安的時間不多了,急忙抄到圍堵石一安的血祭軍前,將其擋住。
魚化樓上蔣不為已然沒有了悲憤,他對于士子們的道德淪喪已徹底失去了耐心,此時的他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自己的目的而服務(wù)。當(dāng)蔣不為意識到自己救不了大治救不了士子時,他便不再允許自己將自己耗在沒有結(jié)果的呼吁上,他要做的時行之有效的悲憫。他看了一眼石一安先前待著的地方,空無一人!
“都不問問這是什么詩嗎?沒人想知道?還是你們都知道?”蔣不為環(huán)顧一屋子人,還有筵席相連的桌上珍饈,瞇眼咬牙發(fā)恨:“是,這不是詩。你們不過是多識幾個字,就敢在此賣弄才學(xué),糟蹋先哲。而大治的五萬流民,他們吃糠咽草,卻能作出如此詩作,哪一句,試問哪一句,你們在座的寫的出?”
南宮珉見石一安等人不見,起身走到簾子后面,跨出門檻,走上天橋,只見石一安正沒命似的向他這邊跑來。
“快點(diǎn)!干什么去了?”
石一安跑近,南宮珉扶?。骸皠e問了,快走!”
“蔣大人要你干什么呢?”
“大人讓我告御狀!”
南宮珉一聽驚了,石一安此時上氣不接下氣根本沒有注意到南宮珉的變化:“可有陳冤書?”
“有”石一安喘著粗氣,摸向自己胸前,拿出一張折在一起的黃紙:“沒丟沒丟~”
“我?guī)湍憧匆谎??!?p> 石一安想都沒想就遞給了南宮珉,南宮珉打開黃紙,一眼便看到“石長庚”“張改之”“齊王”幾個字眼,他心知不好,但石一安急著伸冤,并沒有給他解釋的機(jī)會。
石一安從他呆滯的手里抽過黃紙,抬腳跨進(jìn)門檻打開門簾。眼看石一安就要走出,南宮珉情急四望只看到一個頂門棍,顧不得許多,他抄起棍子,便往石一安的后腦勺而去。
哐!
一聲悶棍,石一安在跨出一只腳后,被南宮珉從后面接住,拖出了魚化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