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昌南城內(nèi)的一家小酒館里,一個瘦高的老頭穿著素樸,對面坐著一個邋遢的老頭。邋遢的老頭子頭發(fā)花白,雜亂的胡子和不經(jīng)打理的灰白色的頭發(fā)混在一起,已經(jīng)分不清楚是胡子還是頭發(fā)。
“我說你這老頭子,每次找你喝酒都是這幅德行?!表n維安舉起酒壺,起身為對面的老頭子倒酒。
這個邋遢的老頭子看上去要比韓維安的年紀還要大,看著韓維安起身為他倒酒,他也只是身體往后微微一仰,用干枯癟瘦的手指捏了捏胡須:“你這個老小子,別以為每次喝酒都是你掏錢,我就會承了你的情,我弘陽公從來都是這般瀟灑不羈,自由才是人生追求的目標,要我像你這般拘束講禮,我這輩子是辦不到的嘍。”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剛想抬起酒杯與弘陽公碰杯的韓維安,尷尬地收了收手,干咳一聲好以掩飾過去。
“你呀,真不知道怎么說你?!表n維安將酒杯靠近嘴巴,掩袖微抿一口。
兩個老頭子看上去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了,其實不然。
三年前韓維安勤于練字,孤心鉆研大宏狂草,可是即便他日思夜想,筆耕不輟,但是在大宏狂草這方面的書法上卻毫無進益。一日夜里,韓維安心郁不忿,外出散心,不知覺地走到了城北的一條破陋的小巷子里。巷子里向來都是流民乞丐的聚集地,一到晚上這些無家可歸的人都會來到這里尋找一處棲身之地。
韓維安在路上走著,心里還在想著大宏狂草的筆勢走向,還一邊用手在虛空中揮舞。他時而皺眉,時而狂喜,時而悲傷,時而癲狂。
或許是聲音太大了,吵醒了一群流浪的小乞丐,兩旁破舊的屋設(shè)里走出了幾個破衣爛衫的青年人,手里杵著一根打狗棒。
“老頭子,你吵死了?!睘槭椎囊粋€乞丐身高七尺,站在韓維安的身后,可是韓維安已經(jīng)進入癡迷的狀態(tài),那里會理會到他的存在。
身后的三五個乞丐低聲私語著,一會兒他們就打定主意,趁著月黑風(fēng)高,他一個人老頭子有時一個人在路上,決定在他的身上干上他娘的一票。商量完,韓維安就感到身后有一記重擊打到后背上。
韓維安被打倒在地上,此刻他終于回過神來,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此刻他也比知道自己究竟身在哪里。突然,身后有兩三個人壓了過來,嚇得他大聲呼救:“救命啊,救命?!?p> 幾個乞丐也真是搶紅了眼睛,摸掉了韓維安身上的錢袋后,又去伸手把他的衣服。完全不去理會韓維安的大聲呼叫。
他們快要脫掉了韓維安的棉布長衫,忽而身后傳來一聲爆喝:“嘿,幾個小兔崽子,當爺爺是死的嗎?”話畢,一根牛髈粗的大木棍在空中飛旋而來,重重地擊飛了趴在韓維安身上的幾個強盜。
當乞丐們回過神來,聽清楚了聲音,趕緊落荒而逃,身后又傳來一整聲音:“都給爺爺爬?!逼蜇ぢ牭铰曇?,嚇得連錢袋子都掉了,扯壞了的長衫也不要了,屁滾尿流的爬開。
韓維安剛回頭想要道謝,逆著光看到一個恐怖的身影,當他走近,結(jié)果看到了一個紅臉灰頭發(fā),灰胡子的矮胖老頭,他的手里還捏著一根和他臂膀一樣粗的木棒,四周散著酒氣,慢慢向他走來。
韓維安一直以讀書人的身份行走江湖,哪里見得過這樣陣勢的粗人。
“你你你,我我我······”韓維安話到嘴邊已經(jīng)說不出來了,他感覺這個人的其實要比那三五個乞丐更讓人害怕。
“別他娘的哆嗦,老子剛才救了你?!闭f完,弘陽公就把撿回來的長衫和錢袋子丟給了韓維安,但是他從錢袋子里面掏出一枚銅錢,看向他,“我要一個這個,不過分吧?!?p> 韓維安那里還敢反駁,若不是他現(xiàn)在雙腿打顫,恨不得現(xiàn)在就爬起來逃跑:“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韓維安活了快一輩子了,盡管心中害怕,倒也勉強可以故作鎮(zhèn)定:“前輩何人,留名好讓我為您傳揚功德?!?p> “老子姓弘陽,單名一個公字,你叫我老公就行。”弘陽公滿不在意,他將剛賺到的一枚銅錢放到手心,用骯臟的袖口擦了一遍又一遍,結(jié)果卻越擦越黑。
“前輩武功了得,應(yīng)當承弘陽兄?!?p> “隨便你,現(xiàn)在你趕緊走吧,城北的乞丐巷里不是你這種身體孱弱的人能待的,趕緊走。”弘陽公小心翼翼地將那枚銅錢放到懷里,臉上笑嘻嘻的,嘴里卻說著最兇狠的話。
本來以為,二人再也不會碰上,可是結(jié)果不巧的是,在往后的某一天里兩個人又碰到了一起。
“來,再嘗嘗這酒,香的不得了。”弘陽公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個小葫蘆,他晃了晃小葫蘆,葫蘆里發(fā)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
“這次你又在酒里加了什么草藥?”韓維安接過葫蘆給自己先倒上一杯,又遞還給了弘陽公。
弘陽公的臉上笑滿了褶子,整間酒樓里都飄出了奇異的酒香。此間有酒客大聲喚道:“這,這是什么味道,好香呀?!?p> “是啊,好香呀?!?p> “是酒的味道,是酒的味道?!?p> 一位酒客更是叫來小二,大聲問道:“你們的店里何時出來了這種寶貝,快拿來給爺們兒們品嘗品嘗?!?p> 小二在空氣中嗅了嗅,似乎也是陷在了這讓人迷幻的酒香中,隨著酒客的嗓門聲音變大,店小二清醒過來:“回客官,我也不知道這是哪里來的酒香,咱家店里沒有這等好酒呀。”
“是他們,就是他們桌子上傳來的香味?!币晃痪瓶桶l(fā)現(xiàn)了什么,朝著兩個老頭子坐的方向指去。
嘩啦嘩啦,店內(nèi)所有的人都涌了過來,可憐的店小二因為身瘦個矮被擠到了后頭去,但是也是舍了命似的往里擠。
隨著酒香愈發(fā)濃厚,終于有人忍不住問道:“老前輩,這酒香是從你這酒葫蘆里傳出來的嗎?”
弘陽公當做沒有聽到他的問話,倒舉葫蘆,里邊的酒就嘩啦嘩啦的往他的嘴里進,他享受了一口,然后極其滿足地瞇眼笑,聽到周圍的人十分聒噪,便給了眾人一個白眼。
“你這老頭,怎聽不得問話?”一位暴躁的酒客發(fā)問,他已經(jīng)擼起了袖子,露出了兩條通紅的臂膀,在往他的臉上看,他的臉頰也已經(jīng)變得通紅了。
再往周圍一看,所有人的臉像是喝了紅顏料一樣,紅得發(fā)燙,兩只眼睛都失去了神韻,直勾勾地盯著酒葫蘆。
“他們這是怎么了?”韓維安不安地問道。
弘陽公來不及回答,一雙手就撲了過來,目標正是韓維安的酒杯,嚇得韓維安連忙起身躲避。緊接著是兩雙手,三雙,四雙,圍在周圍的所有人,不管老的少的,全都哄搶起來,有的搶韓維安的酒杯,也有的搶弘陽公的酒葫蘆。
可是弘陽公也不是吃素的人呀,運了半周身的力氣拍在了木桌上,以他為中心的氣波震開了哄搶的人群,但是他們像是著了魔一樣,繼續(xù)撲了上來。
“完了,今天這草藥的量加重了些?!焙腙柟坪跻矝]有料到這個局面,他把酒葫蘆往天上一拋,葫蘆里的酒順勢都撒落到了地上,弘陽公拉起韓維安,推開了人群,朝大門的方向逃去。
這時,空氣中的香味更加厚重,連樓上的雅客也都聞到了味道,下樓一看究竟。只是這不看還好,一看竟然也變得像樓下的酒客一樣,變得雙目無神,皮膚變紅。
樓下已經(jīng)變成一團亂麻,桌子凳子早就不在原來的位置,甚至更有酒客開始趴在地上舔舐剛剛灑落在地上的酒,逐漸有人效仿,爭先恐后地趴在地上。就連樓上下來的雅客也毫不顧忌斯文,撩起長衫就跪趴在地上,顧不得泥土還是灰塵,不停地在地上舔舐遺留的酒漬。
韓維安見后便無人追來,回過頭看,見如此狀況急道:“哎呀,你個老頭子,又闖了大禍了?!?p> 弘陽公伸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fā),然后又將油膩膩的手往本就骯臟的衣領(lǐng)上蹭了蹭,淡定的說道:“老小子,你急個什么勁兒,就撒了一壺酒,估計半個時辰后就沒事了,他們都會醒過來的?!?p> “你到底往酒里加了什么東西?”韓維安急到胡子都快吹起來了。
“一點蛇膽,一些野草,沒甚大不了的?!焙腙柟珶o所謂地笑道,但是沒有說清楚,他在酒里加的是黑腹黃背花尾亀蛇,此蛇攻擊力強,有略微毒性,使人神經(jīng)麻痹不知所以。他還在酒里加了三錢黃嶺蟲草,二錢迷迭香草,五錢離魄云魂草,最重要的是他還加了具有非常強揮發(fā)性的千里香樟結(jié)出的果實的汁液。
這些草藥蛇膽也是他這些年天南海北地搜集來的,大陸南方濕氣重,適合絕大多數(shù)草藥的生長條件,集齊這些倒也不難。